“别把事情想得太坏。”吴均没有让她说完下半句,怕一旁的小女生提前崩溃。他微微避开吴美芳的手,继续有条不紊地沏着新买的茶叶。
琥珀的茶色逐渐显现,茶香开始上升,俞舟欢看得目不转睛。
“喝一杯?”吴均问俞舟欢。
俞舟欢期待地点点头。
看起来没人要听吴美芳讲话,她只好悻悻叹气,将声音放低:“现在想得越坏越好。要是最后没那么坏,还能放鞭炮庆祝一下呢。”说到底,吴美芳自己也不希望自己的揣测成真。
只是人这种东西啊,没有完全好的,也没有完全坏的,都是好坏掺杂。哪怕万人称颂的老好人都有猪油蒙心的时刻,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可能曾经真心实意地扶老奶奶过过马路。
程道声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这件事情上,他又会选择做好人还是坏人呢?
生活的博弈盘根错节,无处不在、没有答案。
而俞舟欢最讨厌画个树状图,再分出十几二十种情况一一计算可能。她喜欢单一选项,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当晚,她就直截了当问程道声,他的创业项目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道声第一反应就是好奇:“你不是对这个一直不感兴趣吗?”毕竟从前都是他主动提起。
“我对项目兴趣一般,可我对自己的男朋友有兴趣啊。如果项目有困难,我会陪你一起想办法的!”
她话音刚落,屏幕里面的程道声就像是信号短路了,动也不动地盯着这一头的俞舟欢。
“喂喂喂!”俞舟欢冲他挥挥手。
“我在。”程道声被她天真的动作逗笑。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有点感动。”
“感动的话就快老实交代,到底需不需要帮忙?”
“……”
“别紧张,你随便说,反正我未必能帮得上忙。”明明是最关切的问题,她却故意嘻嘻哈哈。在他出声之前,她甚至紧张得捏起了拳头。她怕程道声真的如吴美芳所料,希望家里能对项目进行投资,那样的话,俞舟欢可没法做出承诺。
也许在别人眼里,拆迁款是从天而降的馅饼,即使没有也不影响生活,可俞舟欢很清楚,这是吴美芳几十年来勤勤恳恳的回报,她急需这笔拆迁款去脱胎换骨、去脱离心酸劳苦的过去。俞舟欢没有资格劝她改去投资。
假使投资失败……俞舟欢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偏偏——偏偏程道声用玩笑的语气回答道:“最缺的就是钱了,你要不要来投资?”
第40章世上只有妈妈好。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品质。
至少俞舟欢是这样觉得的。
可她自己还不能做到。模棱两可的时候,她只会在漫长的犹豫之后,老实地交代出实话。尤其眼前还是她想要赤忱相处的程道声,她更加不想没心没肺地去糊弄。
低着一张惆怅的小脸,俞舟欢把牙齿都舔了三四遍。她自己是没有钱的,不可能投资,但也不愿意无情拒绝,最后给程道声留了一句:“我去问问我妈和吴老师吧。”
程道声当然不会为难她,说:“没关系的,我再努努力。”
那一刻,俞舟欢觉得他的眼神里好像积了一层灰,雾蒙蒙的。俞舟欢还以为是屏幕脏了,拿袖口擦了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大概这就是五斗米的力量吧,让人变沉重、便浑浊。
俞舟欢不敢将投资的事情去和吴美芳说,虽然吴美芳是个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天都很随和的人,但她知道,吴美芳在“钱”这件事上很较真。
她曾经背着吴老师对俞舟欢信誓旦旦地保证:“不管以后发生,妈妈的东西永远是你一个人的,没人会分走你的嫁妆。”
俞舟欢当时还和她开玩笑:“我才不要呢,我可以靠自己!”
吴美芳对此一笑了之。她完全没有搭理俞舟欢的童言童语,仍旧在再婚之前和吴老师办理了婚前财产公证。
她说:“谈钱是很俗,但这个世界,有钱的人就是有底气。”她希望她的舟舟也可以有底气,不用受她当年的苦,可以被丈夫、被婆家尊重。
俞舟欢怕她再想下去会想到以前的事,故意捣蛋,触自己的霉头:“万一我嫁不出去,那嫁妆再多也没用了啊。”
“呵,爱嫁不嫁。反正我生你出来的,大不了养你一辈子。”
“咦,你对程道声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急着过二人世界,特别希望把我嫁出去呢。”
“女儿能有老公重要吗!”吴美芳拎着俞舟欢的耳朵,恨不得把这个没大没小的逆子塞回肚子里。
也许对于吴美芳那样经历的人来说,婚姻真的算不上什么宝贝。拥有就珍惜,没有也未见得是什么坏事。
最重要的是,钱在自己的手里,选择的权利也在自己的手里。
俞舟欢还没活到那个境界,她觉得钱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一辈子坐在金山银山上,却得不到爱,那也挺凄惨的。
何况爱情比钱难得啊。
钱嘛,只要肯工作、肯奋斗,总会有的。
因为和吴美芳的理念差异,俞舟欢犹豫、踟蹰、脑门都要被抓破。幸好在她开口之前,教育经验极为丰富的吴均看出了一些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