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环境很好,墙壁上钉着木质的酒架,但酒架上的酒瓶子全是装饰,它们是用来固定一排排书本的。餐厅里的灯光与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一样明亮,油墨味儿与清爽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有种十分奇特的氛围。这里的菜单很简单,好像圣兰斯卡特也没有什么称得上“特色菜”的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菜式。
这个点还有不少学生在看书吃饭,玛希把安默拉带到了二楼的小隔间里,灯光暗一些,但是也安静一些。
“哦,教授,这是您的孙女吗?”负责点餐的服务员看起来跟玛希很熟,他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干练而老辣,与这座学院气息一致。
“就像我的孙女一样。”玛希把处于尴尬中的安默拉按在座位上,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可惜不是。”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了安默拉面前,笑着问道:“那么你要吃点什么?”
菜单是用圣兰斯卡特语写的,但是底下用小字附上了无数种奇奇怪怪的语言,菜名介绍都很新奇。安默拉把菜单掉了个头,然后推到玛希面前。
“您来吧。”
玛希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告诉他:“和平常一样,对了,记得多拿一罐热牛奶。”
服务员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小包间,他看起来很忙。
“他也是我的学生,不过后来没读完就选择了辍学。”在那个服务员走后,玛希对安默拉说道,“他年轻时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学生,离帝国研究院也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做的课题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能支持,与其一辈子坐在冷板凳上钻研一些谁都不明白的东西,倒不如出去闯荡。所以他离开了学院,去遥远的地方淘金。”
“淘金?”安默拉没听明白这个词,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赶紧学好三大帝国的语言了,毕竟有些东西只能意会,没法用翻译系统解决。
玛希给她倒了半杯温水:“在无数河沙中捞出一点点沙金,从而一夜暴富。他做的事情跟这个差不多,是一种投机主义的投资,洒下网,然后坐等收获。年轻的人们往往会幻想有这种赚钱的方式存在,可我劝他,收获与付出是成正比的,他很可能一无所获。”
“但是他不在乎,他毅然辍学了。”
最后这个服务员理所当然地没有成功,这个网捞起了一点点沙金,但是也荒废了他的大量时间。到了中年他才明白,比起这种近乎赌博的投资行为,他还是热爱着学生时代那些枯燥而晦涩的理论的,于是他重新回到了学院。
“来这儿当一个服务员?”安默拉不理解。
“不仅仅是服务员,我还是这儿的老板。”那个被玛希和安默拉谈论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沉稳地笑道,“在这里我可以静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这群思维最敏捷的年轻人交流,感受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文化力量。不过我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年轻时候的冒险会被我一生铭记的。”
他把餐盘一点点摆上桌子,然后从一个干净的碟子里夹出一片柠檬放进安默拉的温水里:“这是赠品。”
安默拉盯着这片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赠品,干笑了一下:“谢谢。”
“你们慢慢聊,汤可能要晚点上。”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了,临走前还冲安默拉眨了眨眼睛。
玛希慈和地笑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
“唔……”安默拉喝了口水,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她想问黑暗圣殿的事情,她想问兽人部落的事情,她想问怎么弄到技术与资金,怎么在保全自身的同时不伤害别人。
玛希缓慢地用勺子搅匀她面前的粥:“把你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问题说出来就好了,别想太多。”
安默拉脱口而出:“兽人应该发动战争吗?”
玛希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她还是微笑着,将面前雪白的鱼片粥一点点搅匀:“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是一种对抗,如果对抗胜利,那么战争就可以给兽人带来融入大陆的资格。”安默拉在回答时结合了一下温妮的观点,“它也是兽人冲破旧藩篱的必经之路,没有战争,兽人永远都是奴隶。”
“真不幸,战争也许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东西。”玛希尝了一点粥,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我们换个问题,你觉得法律能带来正义吗?”
玛希就是法学院的教授,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回到了她的老本行上。
安默拉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理论,她只能通过比较常识化的东西来理解这个问题。在没有法律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人治”时代,不平等和不公正是常有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律的出现确实让这个社会的秩序变得更好了,也确实更加正义了。
“是的,我觉得可以。”安默拉小心翼翼地答道。
“身为一名法学研究者,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从来不这么跟人说。”玛希看着她谨慎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法律不提供正义,它只提供解决问题的途径。”
安默拉又喝了口水,水里有点清爽的酸甜味,让她一下就放松下来。刚刚那片柠檬是用蜂蜜浸泡过的。
“在成文法出现以前,人们甚至会用抽签或者砸陶罐的方法来决定谁有罪。”玛希放下了自己的勺子,然后看着她说道,“而这种判决方法在本质上与现在的法律没有区别,它也只是为了给社会提供一种解决争端的途径。当然,现在的法律要比它严谨得多。”
“我们不保证法律能提供正义,因为我们不希望民众对法律的期待值太高,否则他们一定会失望的。同理的,我们也不能保证战争能提供资格,否则大家对战争的期待值就会升高,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失望。”
安默拉皱眉说道:“所以说,您反对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