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魔门之中,有太多远比刀兵更可怕的手段,而那些直接杀人的手段,对于魔门大能来说,实在是太low、太没有技术水平、时髦值太低了。
魔
门女修虽然经历的不多,但很多经验,大家是可以共享的:
比如说,某位大佬明明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能飞升,却偏偏到处留下洞府,伪装成“命不久矣”又或是已经寿元不足、陨落了的样子,引诱各方心怀贪婪的修士前来碰碰运气,然后将这些人全部都炼化成自己的外壳又或是伥鬼,成为大佬取之不尽的备用资源。
比如说,有些大佬在天劫之中被毁去了□□,只余一线神识,却偏偏死不透,附身在某件法宝之上,伪装成是器灵的样子,引诱前来自己遗迹的修士将自己带走,跟在修士身边悉心教导、成为修士的随身老爷爷、天降金手指,等到将修士慢慢培养成一具极好的肉身,然后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将其肉身完全占据。鸠占鹊巢,如此轻易。
这样的事情在沧流界实在是太频繁、太多了,魔门女修就算要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这些事其实也不是烂大街、一出门就能遇上,否则她也实在不太可能安安稳稳活到金丹期。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放在整个沧流界、在人口大基数的情况下,就显得非常频繁了。
作为一个想活得长长久久的魔修,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谨慎!
像是之前在云山灵府之外遇见、又将他们引入杀阵的女修,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实在是太危险、太容易死了,实在为魔门女修所不取。当然,事实证明,这女修其实有着一颗狡诈无比的心,这却又是魔门女修内心中发誓要好好学习的。
她缓缓向前走去。
这内庭与外面的杀阵不同。外面的杀阵,是为了拦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恶客,自然是没有客气的必要。然而,等到走进了内庭,总归要和和气气起来,刀兵与血,引到家里来,总是不太好的。
这是一般洞府的建造逻辑,也是沧流界的常识。
不过,由于这常识实在是太烂大街,总有人忍不住要反套路一下,来个完全相反的构造。在尔虞我诈、每天研究新套路的沧流界,反转、反套路也是一种套路。
所以,内庭起杀气,也是很常见的。
总是真真假假地猜来猜去,其实时间很费工夫、又看运气的事情。魔门女修对此处的
主人并不了解,没法化身老千层饼,你猜我来我猜你,只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实在是个非常惜命、非常谨慎的修士,故而,当她走到一半,冷不丁觉得脚下一沉的时候,魔门女修的速度简直是快得令她自己都震惊——她自己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她脚步一收,整个人已朝着杀气涌来的侧方倒去,堪堪与那近乎骇人的杀机照面而过。
那是一道粘稠似血的朱红之光。
魔门女修明明向一旁扑倒而去,明明应该将那朱红之光正正好好躲过去,明明那朱红之光应该像是失去了目标的无头苍蝇,飞到无法再飞便消失。
然而,它却好似忽地被触怒了一般,猛然暴涨,将魔门女修当场卷入其中。
即使这魔门女修的手段再强、速度再快,即使她惊恐之下挣扎到了极致,那朱红之光也好似一道巨网,将她牢牢地镇压、紧紧地束缚其中,任她千般巨力,也能一力镇压。
挣扎无用,那朱红之光越缠越紧,最终将女修完全牢牢地捆住,再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被倒提着,一路拖向远方。
那朱红之光便好似一道绸缎,捆着女修,一头却朝着远处延伸而去,最终缓缓落在一张修长有力的手掌之中。
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猛地合拢,将朱红之光牢牢地握在手中,明明好似只是虚虚地握着,然而那魔门女修却觉得身上的缠缚好似忽然强了几十倍一般。
就好似忽地一座大山压下,动弹不得。
魔门女修勉强地抬起头,正对上那握着朱红之光的人的面容。
与她想象中不同,他有着一张略显病容的脸,面色苍白,似乎永远透着点疲惫,然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就好似神明俯视众生,漠然又冷淡。
“你是血海的弟子?”这面带病容的修士凝视着她,缓缓问道。
魔门女修吃力地仰起头,朝他柔软地笑了笑——对于她这种见惯了人性卑劣和欲望的人,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是无足轻重的,她一直都是个很好看的姑娘,而无论是男修还是女修,都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原来是无垠圣地的师
兄,小妹不是圣地弟子,不过与圣地确乎有几分渊源。”魔门女修柔声说道,“小妹是化血门的人,与圣地也算是附属呈忠,向来唯血海马首是瞻。小妹也一向对血海无比仰慕,不知师兄是无垠圣地的哪位真人?”
那满脸病容的修士神色淡淡的,听到魔门女修否认自己来自血海,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究竟是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还是不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
然而,不管这个满脸病容的修士究竟在想什么,对于魔门女修来说,这段短暂的沉默都绝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因为她可以确定,对方刚才的问题,看似给出了一生一死的两个答案,其实,可能都是死路。
在这沧流界之中,有两大圣地、五大宗门。两大圣地指的是极乐天宫与无垠血海,而五大宗门指的是包括两大圣地在内的五家强大传承。
在沧流界,两大圣地自然是食物链顶层的存在,他们历史悠久、传承深厚,千万年来,不知道究竟积攒了多少底蕴和底牌,别说现在仍是福运绵长了,就算他们现在衰颓了,把祖师爷留下来的宝贝往外面一砸,也够整个沧流界天翻地覆的了。
眼前这个修士方才用出的手段,确实很像是无垠血海的人。而这魔门女修所在的化血门,也确实与其一脉相承,算是无垠血海的一脉分支,只不过,化血门是一门心思想抱大腿,无垠血海对化血门却像是在看一门穷亲戚,对方打秋风的时候呢,也要意思意思,毕竟有时也需要穷亲戚壮壮声势——穷亲戚虽然穷,好歹稍微亲一点啊。
当然,对于家大业大的无垠血海来说,化血门这门穷亲戚虽然值得维系,却也就仅此而已了,反倒是化血门,紧巴巴地靠着无垠血海,深怕有一天自己被抛下。
故而,魔门女修见了无垠血海的修士,很有可能要热情逢迎一下,然而人家无垠血海弟子见了她,却未必有个好脸色。
但这并不意味着魔门女修是无垠血海的弟子,对于此时便是什么好事了。
要知道,在这沧流界里,同门相残可是屡见不鲜的。发现自己对同门动了手、把人家如此狼狈地绑了过来,是赶紧松绑赔礼
道歉、坦然面对对方必然会有的恶意、怨恨和贪婪更有利,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赚一份意外之财来得更方便?
这简直没有权衡的必要。
“你们化血门中,是否有对着因果镜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宗门的规矩?”这满面病容的修士仍攥紧了手里的朱红之光,对她的回答好似不在乎,又好似只是对她的来历不在乎,他神情无比平淡,在这苍白的面容下,又显得格外寡淡。
在魔门之中,环境过于恶劣,互相之间谁也不信任谁,本该大家一齐注孤身的,然而偏偏出现了宗门这种组织,当然不是因为人性中的真善美忽然让世界充满爱了,而是因为那些元婴真君凭借因果镜和自身修为,逼迫每个刚入门的弟子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师尊和宗门。
这咒誓便像是一道紧箍咒,让蠢蠢欲动的人也最终归于平静。
“师兄是问因果咒?”魔门女修一怔,心中心思百转千回,忽地一跳,警铃大作:
这血海的修士,不会是要做出什么背叛无垠血海的事情来吧?否则,他又怎么会特意来询问因果咒?
要知道,因果咒虽然牢牢束缚着魔门修士,但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是一种保护。
魔门修士所修行的功法,本就是从人性中的恶与欲望中求道,与道门的克己节欲截然相反,这也就促成了魔门煞气比道门灵力更凶猛狂暴,却也更容易反噬自身、伤及自我的原因。
因过誓虽然束缚了魔门修士成为宗门和师尊手中的木偶,却也帮助他们在这疯狂与欲望中锚定自己,不会迷失在欲望与疯狂中,成为真正的疯魔。
等到魔门修士成为元婴真君之后,这因果誓便会自动化为一道咒法,反助修士领悟因果、掌控因果镜,坏事变成好事。
如果眼前人问的是别的事情,哪怕是化血门的机密呢,她为了活命,什么都敢说,只为了一线生机,但涉及到无垠血海弟子可能的背叛、因果誓,这魔门女修反倒什么也不敢说了。
她勉强笑道,“这位师兄实在是抬举我们化血门了——我们就一个小破宗门,哪有那么严苛的规矩……小妹并不清楚这因果咒的事。”
这面带病容的修士静静地等她把瞎话说完
,然后轻轻点点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女修的心里猛地一沉——
那修士猛地抬起手,那朱红之光就要将女修吞噬。
“等一下!”女修惊声尖叫了起来,“但是,这位师兄,小妹才疏学浅见识少,但是!”
那朱红之光又忽地顿住了,却没有收回去,只是缠着女修,若有似无地流转着。
“但是——”女修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但是,小妹有一位相熟的师姐,她是极乐天宫的高徒,定然对这因果誓十分了解,不如小妹带师兄去找到这位师姐,再相问询?”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不敢对因果誓发表见解、生怕引来无垠血海大能通过因果镜的窥伺,也没法阻止眼前这人杀了她,但,她可以找到别人来给这人讲解因果咒嘛!
作者有话要说:跑步进入30w字,我真是太勤奋了!
最近更新有点多,如果我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呀,只要不是伏笔,我一定解释清楚,如果问题有点大,我明天就修文。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捉虫,明天会统一捉一下,大家看见伪更不要惊讶~
最后,本章又晚了,所以留评还发红包,但,不要给我月石,我想要两分评可以嘛(眼巴巴)
第50章、苏鹤川
虞黛楚从洞天中脱身而出的时候,正落入了滚滚的黄沙之中。
也许无论是什么道统,无论是魔还是道,高修为的大佬对擅自闯入自己洞府的人都实在客气宽容不起来,虽然魔门的杀阵十分凶险,对于虞黛楚来说,其实也不比擎崖界的那些有什么别样的艰难。
在擎崖界的时候,她筑基大圆满前从未出过太玄宗,而结丹之后,也很少同人一道探索古迹寻找什么机缘,对虞黛楚来说,很多修士梦寐以求、多年辛苦的东西,早就有人给她准备好了,她需要准备的只有晋升本身。
不过,即使经验再不丰富,她对所谓探险寻宝也绝不陌生。在修仙界,最常见的便是探险了,虞黛楚足不出户,便能一天到晚听见同门们谈论起这样那样的古迹,同类的话本子早就在擎崖界满天飞了。
她的师尊林漱怀,作为一条咸鱼,而且是天赋很好、出身很高的咸鱼,显然也不会是那种怀有淘金幻象和热情的修士,对于古迹的了解其实也没同境界修士更多,以至于虞黛楚听得虽有些杂,却也不算多。
认真算起来,这突兀降临道附近的云山灵府,竟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踏足某个古迹,然而她应对时总有一种熟悉感,大概真的是道魔拥有同一种套路。
虞黛楚一手轻轻平推,便好似袖底生风一般,将那满眼的黄沙推了开来,沙海沉沉,在她手底下却好似只是轻浪。
这云山灵府的杀阵对于金丹修士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有些难度的,并非某种套路,能迷惑谁的心智,更不可能被谁一眼看破,而是最朴实无华的黄沙漫天,无论你究竟有千般聪明、百般伶俐,这杀阵也能一力破之。
虞黛楚伸手去推这黄沙,便发现它根本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倘若只是沙海沉沉,那么即使压力无穷,也最多只能破去一半的金丹修士,总还能有五成的金丹修士有着足够深厚的底蕴,硬顶着这沙海一意向前,能支撑多久暂且不说,总之也能行过一段距离。而以这云山灵府的面积来看,最终能走到尽头的,怎么也能有个三成。
然而,这黄沙却绝不像是表面上那样,除了声势浩大
之外,反显出一股沉静浑厚之感。唯有自己亲自动手,才觉得手底心底蓦然传来的,竟是一股无比暴戾的气息。
魔修的煞气,已经足够暴戾了,然而这黄沙之下掩藏的气息,却更有别于煞气。
它既是暴戾炽烈,也是挑衅和勾引,一旦触及,便好似自心底最恶毒、最暴躁、最郁结之情都在蠢蠢欲动。
虞黛楚是道门修士,道门最崇尚节欲克己,太玄宗功法运转时,能自行化解心底波澜、帮助修士清心静气,在触及这气息时,尚且身不由主地涌出一股烦躁,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提起法宝,将眼前的一切都砍个稀巴烂,毁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这样的蛊惑气息,向来是越有此心者越容易中招的。虞黛楚尚且如此,更不必去提魔修。魔门以欲望为本源,逐欲望而生力量,一旦遇上这气息,只会比她的反应更激烈上十倍百倍,甚至于,当场被欲望所迷、沦为欲望的奴隶都是有可能的。
这杀阵、这黄沙中的气息,是对魔门修士量身定做的,然而却对所有生灵都有作用,所有人都逃不脱欲望的控制,此时正沉沉向虞黛楚卷来。
虞黛楚心下微凛,默诵黄庭,忆起太玄宗功法中,专门供于宁心静气的观想法门,识海中,神识涌动,很快便将那暴躁而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压了下来,重归于平静。
虽说这黄沙中的戾气被她很快化解了,虞黛楚的心里,却生出一丝忌惮来。
她现在所遇到的,只是一个无人操纵的杀阵、一个最外围的阵法,是针对所有闯入者的,只会代表着最弱、最没有针对性的攻击水平。这样大规模而刻板的阵法,竟然都隐藏着这样的心机,实在很难想象后面究竟会隐藏着什么样的手段,那位布置了此处灵府的大能,又是怀着如何“就是要你给我死得快一点”的心情,搞起这些的?
虞黛楚一边思索着这灵府的来历,揣测着那个布置阵法的大能的想法,一边默念观想法门,排开黄沙向前冲去。
这沉沉的沙海,对于她来说,便好似是一个无趣、漫长,但必然能完成的任务,她的修为虽然只在金丹中期,然而底蕴深厚,灵力未必弱于很多金丹后期修士,对于这针
对魔门修士内心的杀阵来说,也只需要对抗其中深厚的力量和规模,可以说是避开了最危险的部分。
在这黄沙之中,虞黛楚的神识没法探出太远,大略只能感知到十来丈范围外的东西,就在她的神识刚刚探查到十余丈外,黄沙似乎隐约现出颓意,似乎其后不远便能到尽头时,这漫漫黄沙之中,忽有一声细弱到几乎难以听清的轻吟。
只是“咻”的一下,仿佛只是她听错了,只是这呼啸的黄沙之中的一个幻觉,然而虞黛楚却好似忽地听到了什么令她无比忌惮的事情一般,神色微微一变,如临大敌般,转眼取出覆水镜护在身前。
覆水镜盈盈而转,折射出光辉璀璨,迎着那黄沙之中的某个方向照去。
倘若有人在一旁,也许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许又会怀疑虞黛楚的脑子——那覆水镜照向的地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她如临大敌的,即使是满眼黄沙,也并非是沙海巨浪卷来的关键点和方向,灵气卷去,只能是浪费。
然而虞黛楚手握覆水镜,丝毫没有半分迟疑,不仅令那清光宛转而去,甚至还再次将覆水镜轻轻转了一圈。
覆水镜在她手中,被她轻轻一拨,便好似车轮似的,在她掌中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数道灵光争先恐后,从镜中飞出,直追那先前的一道光而去。
先发的那道光,此时已距离黄沙太近,转眼便要涌入其中,与其同归于湮灭。
然而,就在第一道光即将落在黄沙之上时,那滚滚的沙浪,却忽地掀了起来,分成两股,朝虞黛楚左右夹击,似乎当场就要将她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