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时,他身后一滞,回头看时,却是衣袍下摆被人拽住,拽人的流浪猫黑眼睛看着他。原来她身高已到他肩膀,虽瞧着瘦弱,倒也不是个不知人事的小孩子。
“出云郡和离北镇都失守,家早就没了。顾将军不要我,我就只能去讨饭。”
她说得平静,顾伯言却心里震了震。顾家几代人镇守出云和离北,却在几年前相继陷落,他有几个表亲就死在了守城战中。说不定,这女孩真与顾家有关。他这样盘算着,表情上却没什么变化,思索一会,还是挣脱了她攥着袍子的手走进宅子里,没说不行,也没说可以。
顾伯言军务繁忙,进门就开始处理大小事务,过了半日竟将她的事抛在了脑后。等天色昏黑,终于将手里的折子写完,他才站起身打算去后厨随便烧些东西吃。四处寂静,他才想起有个灰扑扑的女孩跟他回了家,现在看来,大略是瞧见这满院的白绫,已经被吓跑了。
他寻常不爱回京城,更喜欢待在边关。不仅因为不愿面对那些人心鬼蜮和勾心斗角,更因为不愿面对家中空荡荡的院落与寂静的祠堂。
举目四顾,一草一木都在告诉他,他从此孑然一身。
然而当他快要走到后厨时,却依稀看见了一盏灯光,还隐隐飘来饭菜香味。他开了门,看见白天的流浪猫不知何时已洗干净了脸还换了身衣服,正熟练地在灶前炖着一锅汤。
“顾将军来了?快尝尝我炖的汤。”
顾伯言正在惊叹她反客为主的能力,无奈锅里的汤确实香气扑鼻,他思索片刻,还是坐下喝了一勺,然后皱起眉端起碗,将剩下的几下喝净。
她叉腰自豪地看他喝完:“再来一碗?”
他自然而然将碗伸出去,反应过来之后又收回来,这次在灯下,认真打量她。
“还没问过姑娘的姓字,家乡何处,可有亲人在世。”
她的黑眼睛在灯下闪烁了一瞬,就干净利落地告诉他:“裴茴,十九岁,伏虎岭人,家中亲朋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
他点头站起身,背对着她:“谢谢姑娘的汤。若是在京中没有去处,可暂住我家中。顾某寻常不回京,寻常用度可找北衙军务司支取。”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是祠堂莫进,怕吓着姑娘。”
“顾将军答应留下我了?” 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顾伯言没回她,就朝门外走去,走到了门槛边上,才回头看她一眼:“顾某虽二十有六,却无意娶亲。寻常见面,还是避嫌为好。”
他这样看向她时,两人都没说话。后厨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他想起院里幽静素白的茉莉。初春寒气袭人,她长睫也结了一层霜,鼻尖泛红。裴茴吸了吸鼻子点了头,模样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顾伯言心里又升起莫名的情绪,也没再解释,就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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