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缓缓道是。
太后一走,皇上面色凝重起来,他只看了一眼李太医,李太医的样子说明了问题,再加上倪庚支走太后,恐怕问题还不小。
皇上直接问:“怎么回事?”
李太医回了话,大意是还需进一步看诊,是伤到了经脉,还是毒物所致,一时不好辨别。但无论什么原因,倪庚现在站不起来是事实。
戚缓缓听到毒物一惊,难怪他昏睡了一年,竟还中了毒吗?
比起皇上脸上的焦急,倪庚看着倒还好,但戚缓缓是见过刚才无人之时倪庚样子的,可不是现在这样平静。
皇上自然是一番安抚,然后又给李太医下了一堆的吩嘱,走之前,也像太后那样,特意唤出戚缓缓,对她言:“这一年你辛苦了,当赏。”
晚些就来了圣旨,不光是赏了她,还赏了戚家。
倪庚饶有兴致地看皇上赏给她的东西,兴致看上去比她还要高,但戚缓缓没他那么高兴,本以为他醒来,所有压在心上的东西都要散去的,不想,他竟站不起来了,这于倪庚的性情来说,并不比他昏着要好多少。
明明是皇上赏她的,她该高兴的,但却是倪庚全程陪着她一件件地看,一件件地品。
戚缓缓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着实难安,他真的不在意吗,他若一直都站不起来可怎么办。
最后还是戚缓缓强行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说他刚醒,还是要以休息为主。
倪庚倒听话,听了她的。戚缓缓正准备如以前那样给他盖被子,他抓住了她的手:“我手还没废,我自己来。”
他说这话时,极其认真。戚缓缓意识到,她的举动伤到了他,他的腿已经废了,他在尽力地保有自己的尊严。她撤了手,看着倪庚自己把被子拉上,她道一声:“那我出去了,我就在偏屋,你有事叫我。”
“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去替换二老是我自愿的,擒敌杀敌本就是份内之事,无辜百姓不该被牵涉其中。戚老爷戚夫人如今可好?”
“他们很好,无论怎么说,他们记着殿下的恩情呢。”
倪庚声音很轻地道:“好就好。”
戚缓缓见他声音渐小,不再说什么,轻轻走了出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昏昏地睡去,做的梦都是杂乱的,忽然她睁眼醒了过来,好像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戚缓缓马上披上衣服,脚步既轻且快地去到内室,见倪庚趴在地上,欲爬不爬。
她马上跑过去,扶着他:“怎么了?”
倪庚做了一个甩开她的动作,力度之大,甩得戚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马上急切地问:“伤到你了吗?我一时失手。”
戚缓缓摇头:“无事,我扶你起来吧。”
以戚缓缓的体力,想把倪庚弄回床上去并不容易,但她与倪庚达成了无声的默契,没用他开口,她没有去叫金魏。
戚缓缓想,他这副样子还是只她一人看到的好,他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
二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倪庚移上去,二人皆出了不少的汗。
“以后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叫我,我就在外面。”
倪庚摇头:“我不需要东西。你去睡吧。“
戚缓缓怎会不知,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服输,想偷偷地试试看,真的不能站起来了吗。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看到倪庚已满面涨红,若她此时敢拆穿半句,他这只涨红的灯笼就要爆了。
戚缓缓没再说话,真的出去了。
第二日,金魏就拿来一个木头做的四轮车,说是车,其样子就是一个椅子。
倪庚看着这四轮车很久,金魏不忍再看殿下眼中的含义,他甚至想把这车拿出去了。戚缓缓道:“我找个地方去放吧,今日天气不好,等天好一些,再用。”
金魏赶紧松手,车子到了戚缓缓的手中。如她所说,她把车子推到了角落里,离开了倪庚的视线。
她听倪庚道:“昔日书上有云,圣仙人就是坐着此物飞升的,我何德何能,竟有一日也能用到。”
这语气中不无自嘲,竟听出一种落魄之意。金魏心里难过起来,他只是不想殿下难过,抑郁,脱口而出道:“殿下不会用多久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戚缓缓抬起眼敛,眉头微皱,听不到倪庚的声音,他沉默了。
戚缓缓赶紧把四轮车搁下,走回来道:“金大人不是说今日要放书艺过来,人可有领到?”
倪庚现在醒了,但身边还是不能离人,书艺是整个王府里面找出来,金魏最信任的人,这个婢子是从小在王府里长起来的,她不可能有机会与外面的人产生联系,因此把她派过来帮着戚缓缓侍候殿下。
金魏经戚缓缓这一提醒,马上道:“我这就去把人叫过来。”
金魏一走,戚缓缓就见倪庚躺了下来,背对着她,背对着窗外的白云与树影。
戚缓缓见他这样,心里也不舒服,金魏那话看似是在劝慰他,实则是戳到了倪庚心中最怕的地方,他怕真的好不起来,怕一辈子都要坐四轮车,他更怕别人对他的希望落空,他做不到他们的期盼,他不再是他们心中的英豪、主心骨。
戚缓缓走近床榻,面向倪庚的背影道:“就算真的好不起来,要一直倚仗四轮车,也没什么,你是谁啊,你是时王殿下,坐四轮车也是帅的,也是英武的。我看市集上,只一只胳膊的卖货郎,一手挑担挑得好着呢。没关系的,怎样都可以好好活下去。”
倪庚本是闭着目的,他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内心的激荡无以言表,老天待他可真不薄,送了个这么好的姑娘给他。
他一直知道她的好,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明确,原来一直都是他不配了。
他听着她在身后走开的声音,他没有转身去看,他一时无法面对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倪庚重新把眼睛闭上,不配又怎样,那就一直追随下去,以他一生来弥补,在追求过程中的不坦诚。
倪庚做恶梦被魇住了,动静大到戚缓缓都被吵醒了。
她唤他,只听他说着梦话:“不要,不要,”
戚缓缓摇晃他,终于把人摇醒了,倪庚忽然睁开眼,撞进戚缓缓眼中的是一双充满惊恐与无助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