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套在一个固化的规则禁锢里, 生来自由, 活于枷锁。关键时刻一个巨浪拍来,大部分的人可能就一蹶不振了。
齐超兴在垃圾桶上碾灭烟头,大剧院出门是一条宽阔的人行道绿化带,冬青树的叶子长得油光光的, 茂密的枝叶在铺路石上拖着长影。
看见一身黑衣的男生, 一手抄兜昂望对面的灯楼。
天气是阴沉的, 过了傍晚时分不见霞光, 他的背影几乎要融入这道树影里。
街上人也不少, 齐超兴却觉得这幕出其的孤独。
齐超兴常年身体不好, 来学校的次数是正常学生的一半,学校体谅他每年能以较高的分数通过期末考, 提交了病历证明后便没多管了。
从小泡在药罐里长大的,齐超兴经常看到同一病房的朋友纷纷离他而去,白床换新人。
他只感到别样的寂寞,像断了锚链的轻舟,无依无傍,孤苦伶仃,最终被苦水淹没。
而他很早就在邬北身上有了同样的感受。
大家爱唤那人作“浪子”,就像一个脊椎里藏箭矢的人,可以死亡,但无法折腰。
邬北在等一个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回头,重新来过的恩人。
那道身影与记忆中单薄的少年身形重合,又渐渐分开。
齐超兴不由自主迈步过去,站在男生身后一米远,指关节从烟盒中顶出小截烟蒂:“来一根?”
邬北眼睑懒懒耸拉着,眼周一片青灰色。
闻声掀起在齐超兴脸上停留片刻:“戒了,怎么不和吴俊待一块?”
齐超兴眼眶放大:“真的假的,你记得我?”
邬北笑了笑:“继承我床位的齐超兴么不是。”
齐超兴把烟盒收回裤袋:“对对,我初中和你一个班的。”
“嗯,我也记得。”
那是一段灰暗不见光的岁月,邬北再提起时,眉眼寡淡,透着一种久经风霜雨雪后的麻木感。
就像齐超兴对吴俊说过的,这种人最可怕,往往也最容易成功,有着非常人能比的耐心一步步踩着尸骨堆登顶。
邬北一条胳膊搭在后颈,左右抻了抻骨头,咯咯作响。
他瞧了眼表情秒变惊恐的齐超兴,言简意赅:“谈过恋爱吗?”
乔超兴心跳漏半拍,这种情形下问他中午吃了什么都比这个合理。
他开始回忆邬北在观众席的座位,猜测会不会是他下意识冒出的“天菜”被正主儿听去了,这会儿准备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豆大的汗珠滑到腮边,说:“谈过……吧。”
邬北声音没波动:“如果一女孩儿跟你谈恋爱到半年多还是忽冷忽热,一般什么意思。”
“放在我头上的话,只能代表对方不喜欢我吧。”
乔超兴想了下说,又见邬北垂眸一脸若有所思样,瞬间反应过来骂了句脏话。
“等下,靠!凭北哥你这前女友数量怎么该懂得比我多吧,好不容易谈了个久点的女朋友,原来是你被女的牵着鼻子走了,忍不了忍不了,给她惯的。”
听见乔超兴愤愤不平说的那话,邬北心里头压着躁,满脑子都是最先前那句“只能代表对方不喜欢我吧”,许久未起的烟瘾顺着气焰攀上来。
他这人向来懒懒散散,什么事都不爱搭理的样子,此时腮帮似有微动,黑眸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林觅身上的秘密,令他时时感到挫败与憋屈。又觉得,本该如此。
一道响铃从剧院传出——
“请各位观众上位,《青蛇》下幕起。”
乔超兴与邬北并齐回到剧院,入门的时候邬北往二楼戏台去了。
乔超兴看他背影松了口气,看来上半场的话没有被正主收入耳中。
原本空缺的位置上坐了一名戴墨镜的男人。
乔超兴经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男人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西服穿在身,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红润的嘴唇端着一抹笑,风致如妖。
画外鼓声高亢响起,白素贞在夫君面前化作原型,恰逢大水溢进庙门,四面楚歌一触即发。
“男人,女人,出家人,谁的六根都不清净。”小青娇娇柔柔伏上法海的肩,眼角微微挑起,“你若不抱我,我将心肺炸裂,这就去抓许仙。”
轻纱掩身,与初入场不同,小青的脸上已然有了人类的情绪,一只细嫩雪白的腿支棱在法海肩头,美得索人心魄。
法海闭着眼:“那我便如磐石不动。”
观众席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声感叹法海惊人的定力。
小青跌跌撞撞退后两步:“法海!你为什么无情!”
法海依旧不看她:“金山寺是我的鼎业,求佛祖助力,断了我的七情六欲、宿世孽缘,今生我绝不背离佛道。”
小青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喉咙里咕哝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拉坠落。
此刻,齐超兴听见身边一声着迷不已的轻叹,有点沾边那方面。
他侧眼瞧见男人勾成尖弧状的红唇,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跟大白天见了亡灵一样,耳朵里嗡嗡怪叫。
吴俊见齐超兴忽然靠过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