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她们吃饭时,老爷子没有下楼。
穆雪衣已经猜到了老爷子没有下楼的原因。她放下筷子,看向正在低头吃炒鸡蛋的周枕月,满眼不舍。
穆雪衣:“阿月。”
周枕月:“嗯?”
穆雪衣:“积木……昨晚已经拼完了。”
周枕月:“嗯。”穆雪衣:“回头把它放在书架顶层的格间吧,我看过了,只有那个地方能放得下。”
周枕月:“好。”
穆雪衣:“炒鸡蛋的做法我教给了你家的厨子,今天就是他炒的,你觉得怎么样?”
周枕月:“……还可以。”
穆雪衣:“一会儿去公司路上小心,中午留点时间睡个觉,别总是熬着,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周枕月站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边收拾东西边说:“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啰嗦。”
穆雪衣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你在家这么多天,今天突然要去上班了,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周枕月穿好外套,“别想太多了,晚上回来给你带个东西。”
穆雪衣:“……什、什么东西?”
周枕月:“晚上你就知道了。”
穆雪衣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周枕月,今晚她回家时,自己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看到周枕月出门,一直候在楼梯拐角的管家马上走过来,对穆雪衣恭敬地垂头:“穆二小姐,老爷子请您去他房间一趟。”
此时此刻,穆雪衣倒没有想象中的忐忑,心里反而是一片平静。
她淡淡一笑:“好。”
老爷子的房间在顶楼阳光最充足的地方,通往房间的走廊也是满地阳光。
门没有关严,虚掩着。穆雪衣还是敲了门,等里面说了“进”,她才进去。
房间里有很多书架,架子上摆满了线缝的古籍。木茶几上除了考究的茶壶与茶杯外,还有一鼎古朴的香炉,正郁郁袅袅地冒着青烟。
周丰年坐在木椅上,双手叠放在拐杖顶端,脸上没有表情。
穆雪衣从来没见过周丰年面无表情的样子,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个很爱笑的老爷爷。
周丰年沉沉地说了声:“坐。”
穆雪衣在周丰年旁边的木椅上轻手轻脚地坐下,不敢说话。
周丰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一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穆雪衣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紧张了,可听到周丰年说出这句话,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全身绷紧。
周丰年:“邮件里说,三年前周氏那封外泄的机密文件,是你搞的鬼。”
穆雪衣的手开始发抖。
周丰年抬起眼,眉心微皱: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穆雪衣愣住。
这个问句太过出乎意料,她竟一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周丰年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让人去查是谁发的邮件了,查到以后,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源头。你自己也得多加谨慎,这一次我可以帮你,下一次,我的手就未必有这么长了。”
穆雪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您、您知道……”
周丰年摩挲着掌心里的拐杖,食指上的玉戒指与木拐杖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花白的胡须一翘,像是在笑:“早就知道了。三年前出了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查。我要是想查清楚一件事,你们这些孩子,有什么本事遮得住?”有好几秒,穆雪衣整个人都是懵的。
半晌,她才颤巍巍地开口:“那……您都知道了,还允许……允许我回来……”
周丰年抚了抚胡须,笑了一声:“说实话,三年前我才查明白时,确实对你有过不满。可后来查得更深入了一些,才知道你这个穆家二小姐背地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有那样的父亲和姐姐,做这样的选择,也不能怪你。”
“更何况……”周丰年又叹了口气,“月牙儿她……对你的感情那么深。”
穆雪衣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茶煮好了,咕嘟咕嘟地冒泡。周丰年翻起一个茶杯放到穆雪衣面前,给她倒了杯热茶,“今天时间还多,有没有兴趣听一听你走之后的事?”
穆雪衣快要把衣角攥烂了。
周丰年轻笑:“敢听吗?”
穆雪衣深深吸一口气。
过去的那三年,她再怎么逃避,也是周枕月实实在在走过的三年。如果周枕月都有勇气熬过来,她至少……也该有勇气去了解。
她颤着嗓子:“您说。”
周丰年慢悠悠地说道:“上一次和你讲过她车祸的事,就接着那里讲吧。”
“三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她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了整整一个月。肺部重伤,支气管也受到了牵拉,那个时候,呼吸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难的事。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说半句就要咳很久很久,严重时还会咯血。但那些日子,她还是一直坚持说着同一句话。”
“她说:我想见她。”
“我有什么办法呢?”周丰年回忆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无奈,“我知道你骗了她,可她就是离不开你了。我用尽一切方法联系你,但我的人脉再广,手段再高深,你有意躲避,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穆雪衣记得,当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有很长一段日子,她都不敢给手机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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