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说我还是个值钱的玩意儿,我那个亲爸看我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就跟看路上的乞丐一样,他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白雪公主似的,一身雪白的蓬蓬裙,黑黑的头发上绑着蝴蝶结,脚上踩着红色的小皮鞋——这就是秦娇娇。
不是我亲爸的女儿,胜似我亲爸的女儿。
看看我?
头发黄黄的,一点营养都没有,脸上乌漆抹黑的,跟几年没洗脸似的,衣服很大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不伦不类,卷着袖子卷着裤管,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黑的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布鞋,隔壁家孩子穿不下了给我的。
我记得当时我亲爸带着我去做检查,还要我的头发,后来我才晓得这叫做dna检测,能查出我与他到底有没有父女关系,我是他亲女儿,这是没错的,至于他不相信,那是他的事,毕竟我那个亲妈是干什么的,他总得提防着的,我也没怪他。
这事儿怪不到他头上,怪就怪我生命力太顽强,这么着也能生出来。
结果是我就是他亲女儿,必定是的,我亲妈那个德性,能把假的给唬弄过去嘛,除非她想再去再山沟沟的地方待个几年的,必然不敢骗,我是亲女儿,这没有可值得怀疑的,我亲妈没那个钱去买通医生,再说了,人医生也不是随便能买通的,还是我亲爸亲自安排的人。
这一查,我亲妈就得了十万块,要是搁现在,她肯定不止要这个数,以前嘛,我才四岁的时候,万元户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更别提十万块钱了,她把我一丢,本来就没打算要我的,还跟我说让我跟亲爸过好日子。
嗯,过的确实是好日子。
有吃有穿有钱用,的的确确是好日子。
但他不许我叫他爸的,就管他叫秦叔叔,对,秦娇娇也这么叫他,主要她真不是他亲女儿,我这么叫他,主要是他要求,我一贯是个乖孩子,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叫,没有什么心里难受不难受的事,本来嘛,我也不认得他。
但是我的出生也不是我自己乐意出来的,是他自己没做好措施,还有我那个亲妈太有投机倒把的精神才把我弄出来,怎么好意思把一切都怪罪在我头上?大人往往是不讲理的,我小时候就明白了,就如同秦百年一直就管我吃管我穿管我用钱,他平时见到我都是恨不得我回我亲妈肚子里去的眼神。
我习惯了,真的,要是不习惯,这还不得难受死,我也幸好没长一颗玻璃心,不然的话,这心得不知道碎成啥样的。
我没有玻璃心,但不妨碍别人玻璃心呀。
这人就是秦娇娇。
秦娇娇的亲妈跟我亲爸那是青梅竹马,那会儿的青梅竹马走到最后的结果那是什么,肯定是结婚的,偏那会儿刚刮来改革的春风,连带着把秦娇娇那个外公也跟着刮倒下了,他到不是下海,而是进了班房,按秦家来讲,这等于配不上他们家了,秦娇娇她亲妈也跟着另嫁他人。
要我说嘛,这纯粹是秦娇娇她外公自作孽,他要是不伸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偏他伸了手,伸手就得抓,这道理总是没错的,只是我亲爸这婚事不成,就在外面胡天胡地,我亲妈就那时沾上的,都说孽债呀,的确是的。
秦娇娇她妈过得不太好,她嫁的是个暴发富,一朝有钱,就想娶个有身份的娇小姐,可娇小姐跟暴发富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这就成了痛苦的源泉,暴发富有物质文明,就是精神文明这块儿上不去,怎么都弄不上去,没多久两个人就离了婚。
她一离婚,我那个亲爸也跟着想离婚,对,我亲爸是结婚了的,妻子我也见过,对我还不错,至少她让对付秦娇娇母女时对我还真是好,她是不能生的,据说小时候掉水里冻过就不能生了。
我亲爸上面还有老爷子,那才是一家之主,我亲爸在他面前是大气也不敢哼一声,甭管他如今都是响当当的市委一把手,还是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大小声,还是个孝子,老爷子一句话,他是屁都不敢放一记。
要不是有老爷子,就算有dna报告,他也未必把我接去,还给了我亲妈十万块钱。
别说老爷子可能喜欢我一点儿?
不可能的事儿。
老秦家都是些什么人呀,眼光高得很,我就这样的,就放他们眼里给他们擦鞋子都不是不够格的,他们家里有警卫员有专职阿姨的,还有工人,我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就成,别到处仗着秦家的势到处瞎嚷嚷。
我是一次儿也没有嚷过,人家就给我个姓,我单人一个户口本,开始都是没有户口本的,十八岁时成人了,到给我办了个户口本,户主我本人,父母什么的都没有,就我一个人,像是泥地里冒出来似的。
十八岁了,我也离了秦家。
当初说好的,就供我到十八岁,他们秦家仁至义尽。
我也收拾好行李走人,挥挥手的,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真的,我真走了,是出国,是我亲爸那个妻子给安排的,临走前,我给她送了个大礼,也不是送,是她要求的,我就是那个实行者——
出国那天,我的脸都是肿的,让人给打的,是我亲爸打的,他怒不可遏,说我就像我那个亲妈,就晓得往男人床里爬,亲妈这么下贱,我也跟着贱,骨子里流的血都一样贱。
我没回嘴,人家说的也是事实,我不就是为了他妻子许的好处,去干了那事的嘛,我就是这么坏,坏得没边儿了,也见不得秦娇娇好,我要离家了,她到是跟周各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不可能,我非得破坏他们不可,也得叫他们恶心恶心,是的,就叫他们恶心恶心——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他们依然过得好好的,而我虽说是混的不差,站在他们面前到是跟矮了一截,呃,不是一截,是一大截。
公交车到站了,我赶紧下车,眼角的余光一掠过前面车子的车窗,那里面映出我自己的脸,有些恶毒。
☆、第006章
我知道我们这里得来新领导,干部年轻化,如今都这样,就像我们街道原先好多人都是退休再反聘,现在都是一到退休就彻底退休,再没有反聘的机会,把机会让给年轻人,这次是公开选拔,由市委市政府牵头。
来个新领导就来呗,于我有什么关系?
我到是这么想的,话是不好这么说,总归是领导,我要是这么说,岂不是对新领导不敬的,咱这份工作虽说脚踏实地干活就成,但跟领导搞好关系总是需要的,也不是说非得搞成什么样的好,搞成什么样的距离。
“这么快就来了?”我晓得也这两天的事,没想到今天也来了,我这个人不太好,对于别的事确实不太关心,只对工作上关心,没找到那个怀孕七八个月还没有来办准生证孕妇的联系号码,暂时放下这事,抬头看向朱茶红,“人已经到我们街道办了?”
我知道罗书记可能很快就要调到市里,别看朱茶红平时有多低调,有些事嘛,大家都知道,却是不放在明面上说,朱茶红与罗书记之间不清不楚,总归是真事。
罗书记老婆的娘家人挺有背景,至少有什么背景我是不知道的,罗书记才四十来岁,还有往上的空间,朱茶红据说罗书记老婆的闺蜜,我是亲眼见过朱茶红跟罗书记老婆一起逛街的,朱茶红穿着相当朴素,当时还替罗书记老婆提袋子——大包小包的全在她身上。
我当时远远地就看见了,就绕了远路,看见也当作没看见,外面都传她与罗书记老婆是闺蜜,要是她晓得我早就知道她们之间不对等的关系,她可能不会尴尬,尴尬的就成了我,还不如当作不知道。
朱茶红平时不怎么显,看上去很端庄,也不是说现在她不端庄,像红色的裙子,她显然是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艳的颜色,让平时习惯她一贯黑白制服颜色的我有点不习惯罢了。
破天荒的是条红裙子,她以前都说不习惯颜色太艳的,就喜欢颜色稍淡一点,颜色太艳,她说撑不住,所以她真穿了红裙子,也够让我吃惊的,其实我不应该吃惊,世上到处都有言不由衷的人,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朱茶红点点头,“叫周弟弟。”
她说的时候,我刚好起来去倒开水,饮水器里的水我是不喝的,一般是把饮水器里的水倒出来再重新烧开,放热水瓶里这样子再喝,不止我一人,我们这儿的人都这么干,她一说新领导的名字,我一个震惊,差点把开水倒到自己手上。
这又让我一惊,幸好我还算是理智,没真把自己的手烫着。
“叫周弟弟?”我冷静把热水瓶拿我位子的最里边,落座回位子,这名字直觉的叫我觉得不太舒服,明明两天不痒了,这一听名字,我的眼前一下子就涌起自己叉着双腿的模样……
顿时就痒了。
都说痒起来难受,是真难受。
我巴不得立马就去洗手间,偏朱茶红没有要走人的意思,还拉我的手,“嗯,名字有点奇怪,据说这次招考都报名了好几百人,就招三个,”她说到这里,还把话题扯开,手指指她自己身上的红裙子,表情似乎有点烦恼,“你看看我今天的裙子是不是颜色太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