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h1>第38节</h1>

所谓行老,就是这些牙郎的头儿。徐三先前听那蒲察说自己是做买卖的,但见他憨头憨脑的,还有几分不信,但今日再见蒲察,她却已然信了几分。

徐三一笑,又稍稍侧头,定定看着蒲察,轻声问道:“你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将这便宜,拱手送给我?这个金元祯,是真的还是假的?”

蒲察抿了抿唇,眉眼带笑,也不知在兀自想些甚么,半晌过后,才挠了挠头,用那古怪的汉话,笑呵呵地回道:“金元祯,名字带个‘真’,当然是真的。他要将宅子赁出去,也是真的。”

话及此处,他清了清嗓子,又离徐三近了些,在她身侧低声道:“那个村子,我派人去看了。他们想跑,但是遇着了土匪,一个都没活下来。这个仇,是你替我报的。所以我呢,就替你贴、贴……贴补了,一些钱。这是我的报恩。”

贴补这个词语,对他来说,似乎是个难点。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怎么说。徐三听着,不由莞尔。

说罢之后,蒲察眨着一双又大又亮的褐色眼睛,又有些委屈地道:“但是报恩,是一码事,三娘你对我动手动脚……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都没有说我的胸好看。我知道汉人有句话,叫‘痴心妇人负心汉’,后半句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蒲察说到最后,紧抿着唇,重重点了两下头。徐三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早就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一来,她无心与他谈情说爱,二来,她还没摸清蒲察的底子,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因而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故作愚笨,装聋作哑,假装甚么也听不出来。

但徐三也清楚,无论如何,在人品上,蒲察还是信得过的。他深入狼巢虎穴,乃是为了替手底下报仇,由此可见,他是有武技傍身的,而且,他很讲义气。

而昨夜她和他作戏之时,蒲察也不曾借机占她便宜,老老实实的,由着她来回摆弄,宽衣解带,作为一个来自男尊女卑国家的男人来说,他的品性,实属难得。

蒲察对她有意,但徐三觉得,或许只是因为他生在金国,没见过她这般的女子,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这新鲜劲儿,迟早是要过去的。再说了,他这周身上下,总有几分浪子的气息,这浪子的话,哪能和他认真?

徐三想着,礼貌一笑,身子稍稍往后,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随即轻声道:“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话不多说,咱两个立契画押罢,契书定过之后,我就将银子给你送来。只不过……你给我贴补,我当然高兴,但是,我并不是替你报仇,只是顺便报了你的仇而已。汉人还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你的好处,我不能拿。”

蒲察挑起浓眉,抿唇想了一会儿,随即一笑,沉声道:“你是顺便,还是不便,你都给我报了仇,我心里高兴,那就偏要给你好处。三娘,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好受。我啊,汉话说得还行……”

他说到这里,徐三没忍住,抿唇一笑。蒲察看在眼中,也跟着咧嘴笑了,又继续道:“但我现在,只能读懂账本、契书上头的汉字,你要是有空,就教我认字罢。这样就是有来有往了。”

教汉字而已,哪抵得过那么多银钱?徐三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好处可不能白拿。两个人讨价还价,来回扯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最终定了下来——徐三每日黄昏过后,都要来教他一个时辰,教的是习字、书法、作诗、为文。

徐三这样打算,其实也有自己的用意。一来,崔钿每隔十日,才能出得军营,她这个幕僚当的,基本等于赋闲,总得找点儿事儿做;二来,她每日读书备考,也要找点儿闲事做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不能死读书,读死书;三来……

先前罗昀曾对徐三提过,说是金国日后,必会卷土重来。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无论是作为幕僚,还是作为官员,她都必须对金国有更多的了解。而蒲察,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渠道。

至于这最后一点……实在是因为蒲察的眼睛,有点儿像狗的眼睛。她一对上他那眼神,又见他待自己这样殷勤,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好受,总想将他给自己的好处赶紧还回去。

崔钿说她心硬了,但她却知道,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从来都没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让女主来这个地图兜一圈儿,也是为了给她更多储备~

第84章 纸画钟馗驱鬼崇(四)

纸画钟馗驱鬼崇(四)

徐家几人住进这新宅子后,还要数唐小郎最是高兴。那小郎君能和徐三住一个院子, 虽说没能住一个屋里, 但这孤男寡女, 同在一个檐下, 再没旁人来扰,唐玉藻的心里, 早就又胡思乱想起来。

至于徐阿母, 却是另有一番思量。这夜里她过来找了徐三, 先抱怨了这燕乐城里都找不到卖瓜子儿的地儿,过后又对徐三蹙眉道:“郑七若是这回没出事儿,乌纱帽还能将将保住, 咱也不图别的了,赶紧把亲事办了。只是那郑七,乃是穷苦人家出身, 手里头不定有几个子儿呢……”

她话音未落, 徐三便已心知肚明。徐阿母愁的不是别的,就和数千年后的人们, 有着同样的愁绪——房子。这安身立命之所, 当真是一啼万古愁。

在徐阿母看来, 若要成亲, 起码也得有个小院子, 总不能还似现在这般,赁着院子,着实不像话。

那妇人越说, 越犯起愁来,又对着徐三低声道:“闺女,你给阿母拿个主意。若是咱又给买院子,又搭上好一笔嫁妆,这不就跟倒贴无异了么?且不说让郑七捞着个大便宜,咱身段放得这样低,等你弟弟过了门,人家便也不会高看咱一眼了。”

徐三低着头,一边整理着才从街上买来的书册,一边缓缓说道:“阿母听我一言。那个郑七,只要能过了瑞王这个坎儿,日后定是还要升官儿。到那时候,她在不在这燕乐县里,都还说不准呢。再说了,现如今她在军中当差,便是成了亲,又能回宅子待多久?她若能按我所说,找找门路,调至城中守备,那倒还能好些。”

她将最后一本算经,重重压在那一沓书的最上头,随即勾唇一笑,抬起头来,轻声道:“阿母,这时候想得再多,也是白想。明日便是洛萨节,我见着崔娘子,再跟她打听打听。”

徐荣桂听着,叹了口气,也知道一时之间,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等着。这几日里她又是赶路,又是被土匪掳走,难免有些疲乏,便又对徐三道:“你这丫头,也不知心疼心疼你娘我。咱家里头,你弟弟的事,还要数我最操心!”

徐三无奈而笑,连忙又走到她身后,给她揉捏起肩颈来,嘴上更是跟抹了蜜糖似的,一个劲儿地奉承起她来。徐荣桂自是最吃这一套,徐三夸了她一会儿,她便满面生花,笑呵呵地道:

“这闺女没白养。老三,你弟弟是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就改姓郑了,郑七去哪儿,他都得跟过去。俗话说得好,养女才能防老,阿母我就指着你升官发财,接我去开封享福了!”

徐三没吭声,笑了笑,好不容易将她哄走之后,又坐于书案之前,翻阅起书卷来。她看了整一个时辰的算学,手中执着炭笔,写写停停,将那几张草纸写了个密密麻麻,满是字迹。

州试之时,崔钿曾经说过,她之所以负于那贾氏文燕,就是输在了算学及诗文两门。诗文考的是平时功夫,她功底比不过古代土著,加之也没甚么天分,著文也是靠逻辑取胜,没太多的文笔可言。思来想去,徐三还是打算先将算学补上来,争取将弱势转为强势。她也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学了一个时辰之后,徐三才一搁笔,便听得那唐小郎立在门前,眉眼含春,丹唇微启,娇声说道:“娘子,天色已晚,可要奴伺候你歇下?”

徐三瞥了他两眼,又见夜色已深,有甚么事,大可以明日再做,这便立起身来,手捧书卷,坐于床沿,由着唐小郎替她褪袜沐足。

唐小郎蹲在地上,仰着狐狸般的小脸儿,一边轻轻揉弄着她那玉足,一边眯眼笑道:“娘子真是用功,这洗脚的工夫,都要用来看书。依奴所见,明年省试,娘子定能拔得头筹。”

徐三一笑,翻了一页,缓声说道:“你这马屁,可是没拍对地儿。这书可不是科举的书,而是教汉人学金文的。”

唐小郎不解道:“咱在这儿,也就待个一年出头,且这城里头虽有金人,但还是汉人更多,娘子……这是何苦。”

徐三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她和唐玉藻有根本性的隔阂,虽说这小郎君聪明,有心计,甭管教他什么,他都一点就通,但有些东西,譬如远见,却是全然无法教出来的。

想要了解一个国家,必须懂得它的语言。而两军对战之时,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还有一点,也是唐小郎所意识不到的。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可以有效地提高记忆力。对于徐三来说,这本《女真译语》,就是她用来放松的课外读物,也是她用来唤醒和提升记忆力的秘密武器。

这徐三娘一不回声,唐小郎便瘪起了小嘴儿来。他既不知哪里惹了娘子不快,亦觉得有几分委屈难言。徐三抬眼一瞥,见他耷拉着眉眼,自是明白了过来,便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这几日,你可还住得惯?”

小狐狸眼睛一亮,可算是得着了机会,连忙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先说这宅子里没人儿,他们虽只赁了西边两个院子,可却是哪儿都能去,实在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接着又说在这燕乐城里,放眼望去,哪儿都能瞧着金人,那些郎君又黑又壮,打扮得怪模怪样,真是可笑又滑稽,不懂该怎么做男人,怎么讨女子的欢心。

徐三原本还没甚么困意,可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来。唐玉藻看在眼中,瘪着小嘴儿,连忙噤声,不吭不响地替她擦过双足,又伺候起她洗面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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