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特那个酒鬼就更不用提，从来不愿给他零花钱，明明小霍斯特、奥特他们每个月都有好几百欧……就在上个月，霍斯特见到他的幼子，家里唯一读到硕士的人，气得从一堆酒瓶里爬起来，红着眼睛吼叫，“你这个混蛋！”
“拜你所赐。”施瓦伯格当即还嘴。
霍斯特踩到一个啤酒罐，摔倒了，四仰八叉在各式酒精饮品的包装中。争吵持续了半个钟头，最后施瓦伯格差点就忍不住把霍斯特掐死，还是伊万诺夫心急手快，把他抓起来带走了。
啊哈，对了，他这么矮小，以至于乡巴佬能轻松地把他拖走……就像抓个小孩子那样。
施瓦伯格吸了吸鼻子，他饿了，他要叫个外卖，吃垃圾食品。他拿来手机，没有新消息。伊万诺夫悄悄地垫着脚走到沙发后，“……你饿了吗？”
“废话。”
“我可以给你煮点肉吃。”
“你为什么不把你自己煮了？”
“人不能吃人肉。”
“人为什么不能吃人肉？”
“因为人是人……嗯，所以人不能吃人肉。”
“可是羊、牛甚至鸡，都是吃同类尸体做的饲料。”施瓦伯格恶毒地说，伊万诺夫闭上了嘴，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战战兢兢地重新开口，“我找到叶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娃了。”
第160章 婚姻、熊与乐观主义（十九）
时间退回到施瓦伯格和霍斯特大打出手那天。霍斯特在狂怒之下口不择言，吐露出一个惊天秘密——好吧，也许算不上什么秘密——“你跟叶卡捷琳娜一模一样！疯子！”
“叶卡捷琳娜是谁？”施瓦伯格可以向外星人发誓，他真的只是习惯性反问。结果霍斯特更加生气，在满地的酒瓶中咆哮，“你们母子俩一个样！看起来就讨人嫌！要不是爸爸——”
这就清楚了，叶卡捷琳娜是施瓦伯格的母亲，也就是小霍斯特等“兄弟”口中的俄罗斯女人。他们经常绘声绘色地形容，阿历克斯的母亲是个不择手段的斯拉夫娘们，企图靠儿子获得“冯·施瓦伯格夫人”的头衔，最后当然是灰溜溜地失败啦。高贵的普鲁士容克家族怎么可以容忍一个俄国女人呢？于是她就被扫地出门了。
施瓦伯格往霍斯特脑袋上砸了好几个啤酒瓶，估计是法国货，不太经摔。他还没来得及开启弑父的新世界，就被伊万诺夫拖走了。但毫无疑问，伊万诺夫这俄国傻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敏感的气息，天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出那女人全名的！
“关我什么事？”施瓦伯格一跃而起，低血糖令他眼前一黑，“我不认识她！”
“她是你的妈妈。”伊万诺夫吐出那个可怕的单词，“我想，你该见见她。”
“我没有妈妈！”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妈妈。”
“我没有，我是吸血鬼！”
“不，你不是吸血鬼，你有影子，而且你的手是热的。”
“谁允许你摸我的手了！”施瓦伯格抓住伊万诺夫的脸，凶残地瞪着眼睛，“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霍斯特，然后是小霍斯特、奥托……不，我得先杀了费恩斯。”
“你该去见见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夫五官被扯得挪动了位置，变成小丑般滑稽的脸谱，“你该，”他吃力地说，“你该见见你的妈妈，她很关心你……”
“她才不关心我。”施瓦伯格气咻咻地松开手，他太饿了，仿佛冬眠苏醒的熊，饿得能吃掉一整个美国佬，“她是个混蛋婊子，扔下我就跑了。我没有妈妈，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给我拿肉来，要是炖得不够烂，我就把你肢解了塞进高压锅，我发誓。”
伊万诺夫压根没听懂“肢解”这个词。他喜滋滋地端来一口锅，然后是盘子和餐具。他购买了新餐具，刀叉擦得闪闪发亮。施瓦伯格一言不发地切开属于他的那份牛排，吃了几口。“有点咸。”他擦了把脸，“你他妈到底放了多少盐？”
“……阿廖沙。”
“不许叫我那个下贱的名字！”
“好吧，阿历克斯。”伊万诺夫热乎乎地凑过来，依然系着丑陋的围裙，“我知道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高兴死了，我现在有一大笔钱。”
“如果不高兴，你可以发脾气。不过你的脾气实在有点儿大。”
“所以你是来指责我的？”
牛肉更咸了。施瓦伯格扔掉叉子，气得浑身发抖。伊万诺夫却没有向平时那样小心谨慎，而是胆大包天地抱住了他——老天，他可真像一头熊。
“你打我吧。”
打你有什么用呢？打死伊万诺夫也换不来拥有母亲疼爱的童年。施瓦伯格蜷起双腿，靠着充满了胡萝卜味儿的怀抱，“……明天就杀了你。”
“不，别杀我，我会痛的。”
“不，我一定要杀了你。”
“去见见你的妈妈吧，她是个好女人。”
“她是个婊子。”
施瓦伯格垂下头，擦掉一串眼泪。
原本以为，世界回到了正轨。没有朋友其实无所谓，施瓦伯格本来就没有朋友。他强迫自己删掉了社交媒体APP，专注于阅读和思考。虽然每个在图书馆里晃荡的金发都能让他走神五秒钟……太糟糕了，他抱着书咬手指甲，这样一来，他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就在施瓦伯格沉迷在知识的海洋中时，伊万诺夫那个乡巴佬却背着他干了件天大的坏事。一个礼拜五，伊万诺夫告诉他，春天到了，“我们可以出去玩吗？”
“德国人从不玩耍。”施瓦伯格冷冷地说。
“可满街都是德国人啊。”
“那都是脑子不清醒的德国人。”
“我看他们挺好的，还给我指路。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的超市，菜特别便宜。”
“当然了！欧盟的贸易政策——”
“啊，我听不懂你的大道理！总之，咱们去玩吧？我来德国还没出去过！我们去柏林好不好？听说那是个大都市。”
“那是个垃圾堆。”施瓦伯格毫不留情地批判了柏林的市政建设，尤其是东柏林残存的丑陋不堪的苏联式居民楼。“柏林毫无特色，肮脏，吵闹，到处都是不讲文明的外国人，他们甚至不会讲半个字的德语！”
“我会好好学德语的，我已经学会‘你好’、‘早上好’和‘谢谢’了。”伊万诺夫十分诚恳，“我已经买票了……我们去转转，天气这么好，出去玩总不是坏事。”
不，一定是坏事。到了柏林，施瓦伯格才发现他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在无所事事的观光之后，他被伊万诺夫拖进了一间餐馆，靠窗的位置已经被预定了，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叶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娃。
“操。”施瓦伯格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