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亚科夫老师说我虽然勤奋,但笨拙。对,‘笨拙’。他告诉我,勤能补拙。只要我天天练习,即便无法达到尼金斯基的水准,但总会有舞团要我的。”
“我告诉你,听着。”施瓦伯格捏住雅各布的下巴——这是冒险,野崽子光滑温暖的皮肤让他寒毛直竖。俄国人,俄国人,他触电般松开手,胃里忍不住翻腾。雅各布浑然不察,细瘦的脖子支撑着他那颗头发凌乱的脑袋,鼻尖红得发亮,含着一泡泪,似乎正在为自己低下的智力水平感到极度苦恼。
“小子,我认识一个家伙,一个美国佬。”
“美国佬?我还没见过美国佬呢!他们都很坏。”
“没错,美国没一个好人——闭上你的嘴巴!仔细听我说。这个美国佬,就是全体美国人那样,傲慢、无礼、愚蠢,脑子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大。是的,他的肱二头肌都比他的脑子大不少呢!大夫给他判了死刑,说他就是天生的傻子,永远不可能比一条德国牧羊犬聪明了。但是!经过不懈的努力学习,他现在可以讲德语,甚至巴伐利亚方言。所以——”
雅各布被这个绘声绘色的谎言骗得张大了嘴,“他学会了?”
“学会了。”施瓦伯格庄严地说,心里暗暗咒骂迈克尔·费恩斯,该死的退伍兵,为什么还没有患上老年痴呆被丢进廉价养老院饿死。“所以,你也能学会。”
“我试试吧。”野崽子将信将疑,“那个美国人能学会,我想,也许德语没那么难。我得好好学会讲德语,这样就能出去工作,赚到钱还给您。您实在太辛苦了……”
“我的养老钱可就指望你了。”施瓦伯格肚中窃笑,“看了没?这就是恐怖的资本主义,人吃人的社会,我想,你应该有所了解了。”
圣诞节前夕,施瓦伯格收到了昆尼西的贺卡、信和礼物。施瓦伯格从来不给昆尼西寄送圣诞贺卡和礼物,他在昆尼西生日时送卡片、花和礼物,多数情况下是书。昆尼西今年的圣诞礼物是一组漂亮的玻璃摆件,他小心地把玻璃天鹅摆到壁炉上方一块红色天鹅绒布上,然后厉声警告野崽子雅各布,要是弄碎了,他就会剁掉“没用的爪子”,然后“拿去喂狗”。
“我想跳《天鹅湖》。”雅各布满脸羡慕地望着那只玻璃天鹅,“可我——”
“可你跳得太糟了,动作僵硬,肢体不协调,你亲爱的波利亚科夫老师说你只能坐在台下当观众。”施瓦伯格微笑着打开贺卡,昆尼西衷心祝他身体健康。到了这个年纪,“身体健康”是第一要务。他放下贺卡,阅读那封信。果不其然,昆尼西不赞成他的“激进”观点,认为现在的球迷俱乐部主席还算负责,也能虚心接受意见,“他的管理的确有些混乱……但总比上一任强。”
“人哪,人哪。”施瓦伯格心满意足地喃喃,在胸口划个十字,“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降低的。”
“您朋友送给您的吗?这张贺卡很美。”雅各布悄悄凑过来,“看,上面有很多金色的粉末。”
“不许动。”施瓦伯格连忙收起贺卡,“我警告你——”
“我不会动的。”雅各布抬起头,“那个,冯·施瓦伯格先生。”
“你擦完地板了吗?”
“擦完了!”
“好吧——说。”
“嗯,您可以、可以给我一个苹果吗?我想要一个苹果,就一个,真的。”
第94章 家书
施瓦伯格的戒尺派上了用场。他太生气了,苹果,这个野崽子居然觊觎他的苹果!他已经给了他鸡蛋,给了他面包和奶酪,给了他一张床,让他看起来像个人。而小杂种就是这样“报答”他的!俄国人果然种都是坏的,施瓦伯格让雅各布趴下,在那之前狠狠痛骂了他,“……好吃懒做……”
“我错了。”雅各布抓着裤子,“对不起,冯·施瓦伯格先生——”
“闭嘴!”施瓦伯格举起戒尺,“嘴馋得要命!看你的长相就是个懒家伙。想要苹果?你还想要什么?”
“请不要打我的腿,”雅各布哀求,“我还想跳舞。”
那就打断你的腿。第一下落到了小崽子的大腿上,嘭的一声闷响。戒尺沉得出奇,施瓦伯格双手颤抖,“要苹果……苹果……你怎么敢……”
他一共就打了两下,累得气喘吁吁,坐到沙发上喝茶。苹果摆在大碗里,表皮红润。昆尼西的苹果种子发了芽,但没能长高。施瓦伯格花了很多钱,请园丁培养,终于长出两棵树苗。苹果树就栽在花园里,春天开满了明亮的白花。可惜果子没那么甜,还总被鸟儿啄坏。施瓦伯格气咻咻地望着他的苹果。苹果!他费了多大力气才获得了苹果,这个俄国杂种才来了没几天,就想将脏手伸到他的果盘里,窃取他甜蜜的果实。想得美!施瓦伯格恶狠狠地回到卧室,待怒气平息,他又有些不安——他已经老了,可雅各布正年轻力壮,气急了谋杀他也不是不可能。施瓦伯格小心地将门锁牢,搬了把椅子挡在门口。从保险柜中取出手枪。就这样他也没能囫囵睡着,好在老年人不需要睡眠,一大清早,天蒙蒙亮,施瓦伯格蹑手蹑脚地下楼,雅各布蜷在床角睡得很熟,噘着嘴,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样的梦。
这次“惩罚”过后,雅各布蔫头蔫脑,对施瓦伯格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他肯定打算谋杀我。施瓦伯格切着奶酪,把皮丢给那个规规矩矩坐着的崽子,自己留下柔软顺滑的内芯。“你没把碗洗干净。”他指责道,“也没有热水煮茶喝。”
“对不起。”雅各布哽咽,“我做得不够好,我知道我很笨。”
他哭了起来,眼泪和鼻涕搅在一起,让人大倒胃口。他口齿不清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寂寞,在“家”——上帝啊,他用了这个字眼——里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看不懂报纸,看不懂书,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生怕是克格勃上门。听到这里,施瓦伯格忍不住打断他的絮叨,“放心吧,你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蚂蚁,克格勃也好,史塔西也好,没工夫关注你。”
雅各布神色黯然,好像被克格勃暗杀是种天大的荣誉。“行了,快点吃。”施瓦伯格切了一点点边边角角的奶酪碎片给他,“吃完了,干完你的工作,你就可以看电视了——看电视不需要听得懂!我想这个你还是能理解的。”
圣诞节前两天,雅各布没等来克格勃,却等来了一封期盼已久的信。信是从杜塞尔多夫转过来的,已经被拆开过。伪君子波利亚科夫想必对施瓦伯格的威胁印象深刻,施瓦伯格看了眼地址,把信丢给了擦地板的野崽子。然后默数三、二、一,哦,天哪,那堆小垃圾坐在地板上,抱着信纸痛哭流涕,活像收到了死刑通知书。
“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