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名就第八名吧,其实这个成绩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一省有多少童生,他能排到第八都不能不说里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
“原来这位便是谢兄?”站在凳上的那个书生见到远远站在后头的人,伸着脖子望了望。
之前他念别人名字的时候可没问过这个问题,谢良臣想着还得赶紧给张、唐二人报信,于是一边笑着向周围人回礼,一边往前走。
“正是,敢问学兄是?”
终于站到了前头,谢良臣赶紧朝唐管家使个眼色,让他看墙上的榜单。
这边唐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争分夺秒的看榜,那边站在凳子上的人则咧开嘴朝谢良臣笑了笑,露出几颗大牙,复高声道:“院试甲等第九名,岷县武徇。”
这一声后,板凳上的少年低头朝他一笑:“在下正是武徇。”
谢良臣挑眉,这人竟也考了第九名,仅仅排在自己后一位,想来他刚刚问自己,应该就是想看他长什么样子吧。
“武兄高中,真是恭喜了。”谢良臣朝他拱拱手。
“我确实很高兴,不过谢兄年纪轻轻就能高中院试第八名,真真是前途无量。”武徇笑着还礼。
两人在这寒暄的功夫,有人耐不住了,催促道:“赶紧继续啊!”
武徇闻言朝谢良臣抱歉一拱手,谢良臣亦颔首表示理解,站在一边不再多言了。
那头唐管家已经将榜单整个看了一遍,却没法发现自家公子的名字也没发现张筹的名字,有点沮丧。
谢良臣见他模样,知道应该结果不好,便跟着也看了一遍,见上头果真没有二人名字,这才跟唐管家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自己中了,两人没中,谢良臣有点为难一会回去要怎么说。
旁边的唐管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谢公子不必为难,您这次中榜本是喜事,公子那边想必也早有心理准备,要是消息谢公子不便说,老奴来讲就是。”
听唐管家愿意把报信的差事接过去,谢良臣松口气。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总感觉这事要从他口里说出来,而且还是自己中了他们没中,怕两人更加失落,或是觉得他是在炫耀。
如今既然唐管家肯帮忙,他也就放了手,“多谢老伯了。”
“不碍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着,唐管家也加快了脚步,总归这事长痛不如短痛。
唐于成和张筹早就在屋里等得不耐烦,见谢良臣出去半天都没回来,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差点忍不住也要上街去看榜,可每每走到门口他又顿住,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
终于,就在他快把头转晕的时候,谢良臣和唐管家回来了。
见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人,唐于成眼睛一亮,立刻就大踏步走了过去,而原本正拿了书在廊下看却半天没翻动一页的张筹,闻言也立刻直起了身,朝谢良臣看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唐于成走到他面前,一叠声的发问。
谢良臣刚张了张嘴,他又伸手拦住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道:“你等我缓缓再告诉我。”
唐于成在这边做心理建设,那边张筹看着回来二人的脸色,心却沉了沉。
他这都是第二次参加院试了,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他并无全然把握,对于落榜也有心理预期,所以虽是难过却也还能接受。
可又过了这么些年,他自认学问已经算是扎实,过院试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哪里又能想到这学政大人竟又出什么附加题?!
果然,那边唐于成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唐管家便将院试的结果说了出来,就是他们没中,谢良臣中了,而且还是甲等第八名。
也就是说,谢良臣不仅成了秀才,而且还是廪生,全府前十。
这结果一出口,唐于成脸上紧张兴奋的表情就瞬间不见了,失落的垂了嘴角。
“唐师兄不必灰心,即便这次考试没过,以后也还有机会。”谢良臣顿了顿,安慰道。
见好友脸上的担心之色不假,唐于成苦笑一声,然后强打了精神,“你说得对,反正我还年轻,大不了再考就是了,现在灰心属实太早。”
那边张筹也走了过来,弯起嘴角对谢良臣道:“恭喜谢师弟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县最年轻的秀才了,而且还是廪生。”
说到这个,唐于成也笑,“是了,咱们虽是落了榜,但良臣可是廪生,说不得咱们后面考试还得由他帮着作保呢!”
见唐于成已经开始开玩笑,面上神情虽仍有失落却比之前好多了,谢良臣也就跟着回了句玩笑话,“嗯,要是你们找我作保,我肯定不收银子。”
“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了!”唐于成哈哈大笑两声,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边张筹闻言也在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手里的书也握紧了。
这边谢良臣刚给二人报完信不久,那边官府的报子和街上报喜的人也陆续来了,谢良臣忙着给喜钱打发他们,也就不再与张、唐二人多言,告罪一声便先应酬去了。
唐于成见着络绎不绝来此给谢良臣报喜的人,眼里的羡慕是止也止不住,更期望自己也有一天能这样风光。
“张师兄,你说良臣他两年后参加乡试,会不会也能过?”唐于成眼睛看着门口,头却微微偏向张筹。
张筹垂下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声音极淡:“乡试难考,谢师弟能不能考上我也不知道。”
“也是,乡试听说更难,而且还要考9天呢,张师兄你这次三天考试就病了,以后可得加紧锻炼身体,否则以后乡试可怎么办?”唐于成闻言也点点头,顺便还嘱咐了一句张筹。
“唐师弟说得是。”张筹笑笑,再在看了门口络绎不绝的人一眼口后,启口道,“既然已经放榜,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估计咱们也就是这两日就得启程回乡。”
说着他朝唐于成颔了颔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九月初三,从江城来的船到了荣县码头,谢良臣因着不再在县学读书,要收拾县学里的东西,便在这里下了船,而张筹和唐于成则继续往洛河镇去。
听说他过了院试,而且是甲等第八,王县令十分高兴,让人把他找来,勉励的话说了一大筐,然后在离开时又给了他一笔银子,仍旧是二十两。
谢良臣原本不想收,毕竟这次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总觉得该避嫌一下,可等听说以往县里也会给考得好的童生发奖励时,他这才安心收来。
离家将近两月时间,谢良臣归心似箭,在利落的收拾好了东西,并去孙家那里结了房费退了房后,他就租了辆驴车,带着大包小包往回赶。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打赌
他带的东西不少,因此车夫直接就把车赶到了平顶村村口。
村民们见有驴车停下,纷纷探头出来看,见是谢良臣,立刻上前帮忙,把他那些大包小包提着,一路往谢家去,更有那腿脚快的,直接到地里通知了谢石头夫妻俩。
谢良臣就这么被簇拥着往家走,期间,这些村民们也曾好奇打听他考试的情况,他便说院试过了,然后大家竟比他还开心,因为这可是他们村出的第一个秀才!
得到消息的谢石头夫妻很快从地里赶了回来,谢栓子因为还在三合村帮着修水渠,虽是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他,却还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谢家院子里再次聚满了人,这次谢良臣考中秀才,而且还是在十三岁的年纪,大家很兴奋,觉得他们村这是出了文曲星了。
同时他这几年的考试经历,也让村里那些学童的父母们看到了希望,谁说出身农户就难翻身?这眼前不久有个现成的例子吗?!
因此大家都把他考中秀才这事当一件大事来庆祝,谢平和谢安两个老人更是提了黄纸要去老父坟前烧香,说是要把这件喜事告诉父亲,他谢家出正经读书人了!
谢良臣虽然觉得二位老人有点夸张,但也很理解他们心情。
因为秀才虽还不能做官,甚至连衙门的小吏也做不成,不过的确算得上“士”族了,因为以后谢良臣就可以见官不跪,而且免徭役,除此之外,还能免刑法。
当然,这里的免刑罚不是说犯罪了就不受罚,而是有别于普通人,县官要是不讲理就可以先打你一顿板子,而秀才是要证据确凿定罪之后,县令报学政革除犯生的功名,而后才可以对其施加刑法。
这就算是给了秀才一个伸冤不受罚的特权,毕竟每个地方的冤假错案不少,基本都是县令在判,还有很多是屈打成招,可是秀才只要不认罪或是没有证据,对方就不可能屈打成招。
谢良臣也很高兴,因为他现在是廪生,可以帮人作保,也算是除了读书之外有了一份正经工作,有收入了。
谢家院子里锣鼓喧天,谢石头大喜之下表示要请全村人吃饭,好好庆祝一下,赵荷花也不拦着,因为她也乐昏了头,从此之后她就是秀才他娘了!
“狗蛋,快快!套上驴车,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外祖父,顺便让他们明天一早也过来吃席!”赵荷花忙前忙后的招呼,得了空就抓住小儿子,催促他赶紧上路。
谢良材得令,立刻就要去牵驴,谢良臣见状跟着走了过去,拉住他道:“你既然去了,那路过三合村的时候便通知一下盛老伯,让他明天也来。”
自从谢栓子和谢明章开始帮着三合村挖塘修水渠,两家的关系就近了不少,甚至据谢良材说,盛老伯对他态度也不错,就像对自家子侄一般,还时常指点他学问来着。
只是有时他教得太偏,还有就是要是自己一直学不会,他就总要骂人,让谢良材有点犯怵。
不过总的来说,即便这样,谢良材跟盛平顾的关系也要比谢良臣跟他好得多,所以由他去请,对方碍于情面,肯定不会拒绝的。
这是谢良臣打的主意,至于谢良材,他自是不知道二哥的想法,还以为盛老伯跟他二哥的关系比跟他还好呢,便乖乖的去了。
然后他就挨了顿白眼。
“也不知道你们三兄弟是怎么生的,老大憨厚老实,你有虽算不上有多聪明好歹心思也正,偏偏就那个臭小子,凡作事必要生无数个心眼!”
盛平顾在这里吹胡瞪眼,谢良材也明白他二哥坑了他,现在惹到了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盛老伯,有点欲哭无泪。
“那您明天来吗?”谢良材小心翼翼的道。
这边谢栓子也还没从三合村赶回,闻言也看了过来。
盛平顾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看你们的份上老夫就给这个面子吧。”
听说他会去,谢栓子也笑了,朝他拱手道:“多谢老先生赏脸,那我们明日就恭候老先生了。”说着,他便带着三弟出了竹屋。
谢良材赶着驴车去了赵家村,谢栓子也回了家,两兄弟许久不见很是叙了会旧,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
第二天一早,平顶村里能干的妇人们全都赶来帮忙了,其中就包括牛大头的娘黄氏。
村人们说话向来少顾忌,开起玩笑来也直白得很,此刻就有人拿以前的事打趣黄氏,问她:“大头他娘,你不是说谢家这二小子将来准成混世魔王,要祸害整个村的吗?”
这妇人话音一落,旁边摘菜洗碗的几个人全都闷声笑了起来。
黄氏啐她一口,翻个白眼,“我这么说你们还就真这么听不成?谁不知道我就是个今天记仇明天忘的性子,那说出去的话自然也都是胡话!”
“啧啧,瞧瞧这能说会道的样子,亏得你没投生个男人,要是个男的,我瞧着你去做状师定能成,这世上就没你打不赢的官司!”另一个妇女也取笑道。
她说的本是揶揄的话,可黄氏却当了夸奖听,下巴一扬,叉腰笑道:“嘿嘿,那可不是,真要我说啊,还是咱们县大老爷运气好,平白就少了我这么个对手!”
真是越说越不像,谢正的娘子,也就是谢良臣的大伯母听她都编排上县大老爷了,赶紧止住这话头,道:“你快嘴上把点门吧,真个不怕县老爷把你捉去打板子?”
被村长娘子教训了,黄氏收敛了些,不过也没太害怕,“听说咱们县大老爷也十分看重荷花家的二小子呢,我看他以后是个有出息的,咱们沾着他的光,县大老爷该是对咱们也宽宥些个吧?”
她这完全就是玩笑话了,村长娘子干脆又塞盆青菜给她,赶人道:“去去去,就你这张嘴能说,快去把这菜洗出来,这边紧等着用呢。”
黄氏脸垮了下去,其余几个聚在一起的妇人便哈哈大笑,不过各自手上的活计也没停,都麻利得很。
灶房这边热火朝天,外头也是宾客盈门。
赵家人已经早早得了消息赶到了谢家,甚至不止赵家,就连余家四口也来了。
谢石头和谢良臣几个在这边招呼客人,几个舅舅长辈是谢石头在陪着说话,女眷这边,谢良瑾便把她们领去了自己房间。
不过她人小力有不逮,应酬也不甚周全,还是二舅母李氏挑的大头,毕竟谢栓子和赵慧娘都定下了亲事,现在两家已经是亲上加亲了。
几人在谢良瑾房间坐下,这才发现谢良瑾用的东西都挺好,床单是细葛布的不说,床帐也不像一般人家用的是藏蓝的厚布,而是同色的纱帐,看着十分好看。
不仅如此,那边的梳妆台上头油、头花、面脂、香胰都有,比得上镇上好些有钱人家小姐用的了。
余姝和余妍见着这些东西,都有点眼热,更觉自己素面朝天的来谢家十分局促。
以前她们爹爹说,女子就是要荆钗布裙,勤俭治家,不可爱慕虚荣,否则便是沦为了俗物。
可如今她们却无比的希望这些俗物能是自己的,那些什么读了会令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训、女戒,跟这些东西比起来,她们是一点也没看出哪里更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