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谢明文恍然大悟。
怪不得祝明源上次考得这么好,甚至名次都跟张筹齐平了,原来是超常发挥。
三个人在房间里学习,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后来唐于成来找他们,见三人皆在一张书桌上看书,学习氛围浓厚,便又让自家老仆端了板凳过来,四人坐了面对面坐了两排不说,桌子也加宽了一倍。
谢良臣觉得自己这儿好像在什么课外辅导班一样。
不过这种相互促进的氛围确实能让人注意力更集中,譬如你看书看累了想偷懒,结果旁边的人都在认真学习,那这懒就不好偷了。
不过虽然四人每日都在他屋里苦读,但谢良臣也知过犹不及,所以给他的“自习室”设置了开放时间。
早上辰时(早79点)才许他们来敲门,而晚上戌时(晚79点)就得结束。
对于这个时间安排,大家都表示接受,因为早上是晨读的好时候,一般他们起床洗漱后也会晨读一段时间,要是四人都在一处背书,那也实在是吵了些。
至于晚上,因为各处都安静了不少,心静自然是练字的好时候,而练字要占的地方比较大,四人一起则根本摆不开架势。
除此之外,在用功之余,他们也会找机会放松,到街上去逛逛。
大融的宵禁时间是丑时,也就是凌晨1点到3点,而其余时间则可以自由在街上行走和做小生意。
谢良臣他们特地选在天黑之后上街,果然街道两旁的此刻已经挂上了灯笼,而卖小吃的摊贩也多了起来,逛街的氛围浓厚了不少。
常见的小吃,荣县也有,比如炒栗子、蜜饯、糕饼等等,不过要论小吃的种类,还是府城更多。
比如谢良臣就见到一个摊子上正在烤肉,这里叫做炙猪肉,就是把肥五花在铁板上烤熟之后剪成小块再撒上些细盐来吃。
摊主在旁边支了两张桌子,桌边有几人正在等着老板上猪肉,另还有几人站在旁边等,不过像是不准备在这里吃,而要打包带走的。
这样的吃食谢良臣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虽然烤肉算不上什么,而且这里的调料也不多,只放细盐,不过还是让他觉得很亲切,感觉自己好像在夜市撸串。
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勾得大家馋虫大动,于是四人便花钱各自买了一小份尝了尝。
不得不说,古代的猪肉是真的香,不仅没那么肥,而且肉质软糯香甜,还没什么腥味,光是这么烤熟了撒上细盐就极好吃,就是贵了点,就这么两三片烤肉就要三十文,便是剪碎之后也是一会就吃完了。
尝过味道,谢良臣又叫老板打包了一份用荷叶装好,准备带回去让他爹也尝尝,四人便继续逛街。
许是因为临近府试,街道两旁卖书籍字画的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很多摆摊算卦的人,而且他们的生意也不错,有很多学子都在问他们自己这次能不能考中。
“咱们要不要也去算一算?”谢明文看得有些心动,他觉得府城的“半仙”肯定要比县里、镇里的更厉害,说不定真能算出什么来。
听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也有点心动,只是却不太好意思开口,毕竟身为读书人,去信鬼神之说实在伤面子。
谢良臣看出他们的犹豫,不过却没打算随大流,而是道:“那人算卦不过也就是根据《周易》来算,你们自己就学过《周易》,要是真好奇,不若自己给自己算。”
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三人闻言,眼神一亮,其中祝明源跟唐于成更是极有默契的同时朝谢良臣伸出了手,道:“你学得好,不如便帮我俩算算吧!”
谢良臣无语,他到底交了些什么朋友?
不理这两个故意耍宝的人,谢良臣转头继续逛街,而随着街道两旁的房屋愈加低矮,空气中的香味却愈加丰富诱人。
云阳府白天热闹,晚上更是如此,而夜晚人流最多的地方便是这里的夜集。
古代也是有美食街的,而且卖的东西种类很多,口味也都不错。
并且,相比于那边的炙猪肉,美食街上的吃食就要亲民很多了,价格也便宜。
比如猪肚肺片、鳝鱼羹、鸡碎腰肾,很多食材并不贵,但是这些百姓却能把原本不贵的食材做成美味,食客也都吃得很满意。
谢良臣四人逛着夜市摊子,实在有点目不暇接的感觉,而祝明源和唐于成则是哀叹,早知他们就不吃晚饭出来了,直接在这街上解决多好。
谢良臣好笑,对祝明源道:“我看你就算吃了晚饭,这会吃得也不算少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饿了几顿呢。”
这还真不是他跨夸张,四人一路走来,就属他吃得最多,买的零嘴儿更是不少,可刚才他见一家卖鸡汤馄饨的店前坐满了人,道这里的馄饨肯定好吃,又非拉着他们坐下,自己又吃了一碗。
“我说你也别吃太多了,外头的东西终究不干净,要是吃坏肚子了怎么办?”等离开馄饨铺,唐于成也劝道。
“怎么就吃坏肚子了?来这里吃饭的人这么多,大家都没事,总不可能就我一个人倒霉吧。”
正说着,祝明源下巴一抬,朝两人示意道:“喏,你们看,咱们县今年的新案首方敏也在这儿吃东西,他都在,我怕什么?”
几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处卖卤肉的摊子前站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而且他们每人手里也拿了个荷叶包,正在吃卤肉。
谢良臣见其中两个人有点眼熟,像是跟他们同来的学子,另外两个不认识,不过其中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则还是少年模样,便猜测那人应该就是方敏了。
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那边几人也看了过来,然后互相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
“听说方敏这次对府试是志在必得,甚至还想拿下府案首,怎么样,良臣你心理压力是不是很大?”祝明源说着,还拿手肘碰了碰他。
“心理压力”这个词是他从谢良臣这里听来的,他考前容易紧张,谢良臣便说他是“心理压力”太大,没想到现在他竟又拿这话来揶揄自己。
白了他一眼,谢良臣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往前走。
他没搭腔,祝明源却谈兴不见,而且脸上神色极神秘,凑近他道:“听说他对此次府试极有把握,客栈里便有人开始主动巴结他,像刚才他身边的那三个人就是。”
谢良臣回头看了那边一眼,四人里虽方敏年纪最轻,可是另外三人确实是隐隐以他为首的模样。
只是府试考的也不过是基础,虽是比县试难上那么一点,可方敏又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他们呢?他总不能把自己的脑子与别人换一换吧?所以三人如此做派,在谢良臣看来实在是没必要。
不过别人如何跟他无关,谢良臣怕再逛下去时辰太晚,便提议回客栈。
时辰的确不早了,而且他们也怕玩散了心,便都点了头,结束了今天的夜市之旅。
后头谢良臣又碰见过方敏几次,这才发现原来他与自己住在同一个客栈,而那晚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同住这里。
其中那两个跟他一起乘船来的学子,见到谢良臣仍旧是打招呼,不过却没之前那么热情了,而是随意了很多。
谢良臣知道他们的心思,大概就是觉得他这县案首其实文采也不怎样,说不定上次也是他运气好才得了第一名,所以把他看轻了。
对于两人态度的转变,谢良臣倒是无所谓,在客栈碰见了也只是互相客套的点点头,做些表面功夫就罢。
时间一天天过去,而随着考期的临近,客栈内的氛围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之所以会这样,便是因为大家都在传,这次府试有近700人报考,可是知府大人却只打算取中50人左右,也就是说,每14个人里才有一人通过考试。
竞争压力如此大,也由不得众人不紧张,祝明源更是在几天前就紧张得开始拉肚子,还好情况不算严重,他的书童墨砚请大夫来给他看了病,吃了几天药,这才好了。
当然,他这病也不全是因为紧张,还因为他这几天吃了许多夜市上的零食,墨砚管不住他,自然是他要什么就买什么,哪知消化不良,再加上心理原因,这才病了。
也幸亏他身体素质不错,现在就好了,否则明天考试若还拉肚子,那考试对他来说绝对是折磨。
府试的整个流程与县试差不多,也是黎明入场,总共考三场。
只不过府试有一点与县试不同,那就是考完前不能出来,头两场每场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共四天时间。
因为要留宿,所以吃食和棉被都是由官府提供,他们只需带着上笔、墨、砚即可。
谢良臣再次检查了一下明日要带的东西,刚准备睡觉,门却被“砰砰砰”敲响了。
打开门,来人却是祝明源,看他脸色不太好,谢良臣引他进来坐下,关心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祝明源便将自己刚刚听见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住在他不远处的方敏今晚突然闹起肚子来,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闹肚子,据说一晚上已经拉了好几次,整个人几乎快要虚脱。
客栈的小二已经去请大夫去了,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还有没有药店开着门就不知道了。
“良臣,你说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凑巧拉肚子?”祝明源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他?”
谢良臣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他若有怀疑的人自然会报官处理,你又何必害怕。”
实在是由不得他不害怕,毕竟两人住得近,万一真是有心人想要下手,连他一块收拾了怎么办?
见他害怕,谢良臣干脆缓了神色,开玩笑似的道:“客栈里住了这么多学子,要是真有人想通过这个手段害人,那他害你们俩可不够,得把整个客栈的人全害了,还得把府城里其他参考的考生也害了才行。”
果然,听他这么说,祝明源脸色好看多了,只还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里就值得对方下手了?倒是这么晚来,还打扰你休息了。”
“嗯,你也别想太多,早点回去吧。”
等把人送走,还没睡的谢明文也犯了嘀咕,问他:“六弟,你说会不会是真的有人要害方敏?”
这个选项并不能排除,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满城的学子都是互相竞争的关系,你上了很可能我就不能上,而你落榜,那便多出一个名额,自己上榜的机会就多一分。
“我也不知道,总之咱们自己小心就是。”
第二天天还未亮,谢良臣四人便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贡院,哪知刚下楼,却见后头方敏也出了房门。
他如今倒是勉强能自己走路,只是脸色却苍白得吓人,眼窝也深深的陷了下去。
谢良臣听说他如今只是勉强止住了泄,但身体却没好全,而且他是吃外头的东西吃坏的肚子,跟客栈可没关系,因此掌柜也没为此特意照顾他,去贡院的路不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去。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旁边的祝明源脸却又白了白,谢良臣便拍拍他的肩,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造成如今这局面,即便抛去阴谋论有人故意整他不说,方敏自己太过高调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所以如今这结果他便也只能自己承担。
进了考场,四人照旧被分得很开,谢良臣按着考牌的序号进了号房,仍是先将作答的桌面清理后才将笔墨放好。
试卷下发,第一天府试考的是帖经和墨义,都是基础题,只不过考试范围比县试更广,谢良臣答题答得很快,等题全部完时也不过下午。
总的来说,第一天的考试并不太难,而考场对于考生的管束也很有人情味,就是每个人可以休息三次,不过这里的休息包括上厕所。
如果考生有需求,就可以拉动身边的小铃铛,这时就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询问你是要交卷还是要如厕,要是去茅房,对方就会跟着你一起去。
因为考生众多,所以每人限定最多不能超过三次,而因为大家都情绪紧张,有时并不是想上厕所而是纯粹想休息也是可以的,只是会浪费一次机会。
中午考场提供的饭是馒头和清水,谢良臣怕上厕所便喝得很少,所以等答题完毕,他也只去过一次茅厕。
而就是去了这一次后,他打算后面都尽量少去,因为这考场的茅房实在太臭了。
检查完答卷,谢良臣再次拉响铃铛,打算交卷了。
府试的卷子在上交时要糊名,稿纸也一样,且糊名的人是两个,既是帮忙也是监督。
正当谢良臣等待两人糊名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噗噗噗”声,这声音一听就不妙,果然,声过后没多久,谢良臣就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
这味道离他不远,显然两个糊名的人也闻到了,他们皱眉四处观望,然后锁定了目标。
等人被拖出来,谢良臣便知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那个“失禁”的人果真就是方敏。
因为号房是一整排,而谢良臣又在远离号房的位置,所以在他前头的人要去号房,他根本就看不见对方的长相。
可即便如此,光是今天上午他就听见自己右边不远处时不时的有铃铛被拉响,就猜测是不是有哪位仁兄肚子不舒服。
如今看来那人便是方敏了。而且他很可能上午就把三次机会用尽,下午不能再去,可他却又不想放弃考试,这才酿成这场“惨祸”。
方敏一脸惨白,双脚几乎无法站立,两个衙役拖着他往外走,难以言状的味道便一路飘散,考场之内抱怨声渐起,巡考官呼喝一声,让众人保持安静,这才将声音压了下去。
只是声音虽是压了下去,空气中的味道却没散。
尤其是谢良臣跟他只隔了一个号房,更是受罪,所幸他已经答完了题,否则非得被臭晕过去不可。
而他旁边的仁兄则更惨,谢良臣甚至感觉对方拿头撞了一下靠近他这边的墙壁,还有十分急促的憋气声。
原本坐着方敏的号房空了,虽后来也有人来打扫,可清扫的人实在有些马虎,基本就是清理个表面,而不是彻底的清洗,所以那股臭味虽淡了不少,可附近的人却仍能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