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女子的地位仍然很低,许多父母对子女的人生仍旧具有无可辩驳的处置权。
就如现在这名名叫红樱的女子,她爹要卖她,这文书就是合法的买卖文件,以目前的制度来说,谢良臣没办法从法理上来拯救她。
“把银子给他们,这钱我替她给了。”谢良臣将文书收下,朝旁边的人道。
闻言,一个护卫随即上前,将银票给了领头的打手。
收了银子,几个打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而后带着人退去。
见人离去,谢良臣将身契折好,递给该女子,“这是你的卖身契,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你拿着自去吧。”
岂知他将银子递出去,对方却没收,反而不住的朝他磕头道:“大人,我不要银子,小女子只求大人收留,我甘愿在府中为奴为婢,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谢良臣救她不过就是顺手为之,肯定不会随便带人回去,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将身契和银子交给手下人,然后自己转身进了轿子,命人启程。
见他要走,红樱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又扑上来挡在轿子前头,哭诉道:“大人,若是我此番回去,我爹定然还要把我卖去那等腌臜地方,小女子就是死也不受此侮辱!大人既然买下了我,我便是大人府中奴婢,还请大人带我一并离开。”
谢良臣见她纠缠,虽有些不耐,但想到赌之一字最是害人,若她回去可能真要被再卖一次,便开口道:“我会替你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你只管拿了身契和银子,本官保证绝对无人敢再公然行凶。”
言罢,谢良臣朝旁边点了点头,护卫明白过来,随即便命人将这姑娘扶起架开,打算之后再把她送去外省新学的学堂,给她找份合适的差事。
轿子重新被抬起,谢良臣正考虑什么时机推出新法合适,岂料那女子竟然冲开众人,从桥上跳了下去!
护卫们也吓了一跳,桥上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探头朝下看,却无一人入水救援,眼见水面上女子白色的纱衣即将消失不见,最后还是谢良臣命兵士们下水将人捞了起来。
将人捞出来的时候女子已然昏迷不醒,不过却还有气,实在没办法,谢良臣只好先把人带了回去,又请来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诊脉过后也道无事,只言将胸中呛入的水吐出就行。
谢良臣听说她没有性命之忧,也不再理会此事,只叫人好好看着她,别叫她再做傻事,自己便回了书房。
晚上,谢安领着人回来了,谢良臣便将他招进来,询问情况。
据谢安所说,广西民间对陈良的风评不错,说他断案公正,体察民情,是个难得的好官、清官。
既是清官,那昨日那一出又是为何?谢良臣对于听到的和看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表示疑惑。
“可去他住所附近查访过了?”。
“去过了。”谢安点头,“据回报,陈良家贫,陈妻常常自己浆洗衣物,还在后院种菜养鸡,陈良常常以俸银接济穷人,自家却常常三餐不继。”
“竟有此事?”谢良臣皱起眉头。
如此看来,户部的考评确实无误,陈良是个正直也有能力的人,既是如此,那他当日作为就着实反常了。
刚想到这,门外响起“笃笃”两道敲门声,一道婉转的女音随即传来:“大人,奴婢给您送茶来了。”
谢安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立刻就是一愣,他们这驿馆中皆是男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姑娘?
谢良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却再次皱了眉,片刻后启唇道:“不必了,你既然才刚落了水,便回去好生休息,这里不用你伺候。”
他声音有点冷,外头的女子闻言立刻就红了眼圈,而后开始小声的啜泣起来,同时人还是没走。
谢安这下真好奇了,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大人说了半天话也口渴了,不如就放她进来,大人也好先喝口水歇歇。”
他是从小跟着谢良臣的,说是心腹,其实也有点师徒和义子的关系,感情亲近,因而此刻也敢出声打圆场。
实际上不止是打圆场,谢安边说脚下边移动,话落时已经到了门边,同时伸手开门,哪知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个长相十分貌美的姑娘,一下就呆住了。
红樱见面前的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之前因为谢良臣的冷淡而丧失的信心又回来了些,款步进了房间后,又极优雅的将茶盏放了下来。
“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在大人府中为奴为婢,还请大人不要再赶小女子走。”
她声音婉转清脆,十分的悦耳,谢安此刻才算明白这女子因何而来,一时看向谢良臣,想瞧瞧他会不会收下此女。
谢良臣听她竟还是这幅说辞,也懒得再多言,只打算等离开广西之时,直接命人将她送走,省得对方再上演寻死觅活的戏码。
“本官既救了你,自然会将你妥善安置,至于这些端茶送水的活计,你愿做便做吧。”谢良臣头也没抬,语气十分的冷淡敷衍。
那边谢安站在中间,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扫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另一边,巡抚衙门。
陈良自从开始看书,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他以为荒谬不值一阅的书,结果不仅逻辑自洽,而且所阐述的道理他竟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可辩驳之处。
便如那个姓牛的人所提出的“万有引力”,初时他嗤笑对方果子自然是要往下掉的,怎么可能因为没有往天上飞就说对方是被什么“力”牵引着才落下?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是看到后面,他又开始不确定了,因为自己抬脚确实也要用力气才行。
不仅如此,对方提出的各种力的相互作用,还有什么能量转换,陈良越看越觉得对方说得有理,有时边看还边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做些小实验。
师爷进来后就见自家大人正拿着本书手舞足蹈,一会这里摸摸,一会那里动动,看着实在不像看书的样子,倒像是着了魔,于是出声唤道:“大人?大人?”
陈良听到生硬,恍然抬头看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师爷见他总算回神,走过去低声道:“谢丞相明日便要离开前往钦州,红樱也已经潜进去了,我已派人传信给她,让她今夜即找准机会下手......”
“下手?什么下手......”陈良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然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他大叫一声糟糕,立刻将手中的书放下,连官服都没换就冲了出去,带着人往驿馆而去。
与此同时,驿馆的内院也一片混乱。
谢良臣捂着腰间,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而后浸染了大片鲜红。
对面的女子已被人拿下,原本淡如水墨的五官此刻无一丝娇柔,反而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和不甘,似乎对于未能干脆利落的将谢良臣杀死,觉得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