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勒手得很,他这辈子都没提过这么重的东西。
沈堪舆瘦得像条鱼干,腹部那个刀口那么大,肚子里还有小鱼苗,穿着一身破烂在初冬的天气里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从医院到超市再到家,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真的是要把人急疯。
“唐修。”顾言笙忽然低声喊他,声线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唐修连忙答应:“嗯?”
“帮我拿一件外套过来,”顾言笙感觉到怀里的人冷得像一块冰,浑身上下不停发抖,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唐修递来的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他湿哒哒的脸,“是不是冷,这样好一点吗?”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拼命摇头,想把外套脱下来:“不、不冷,这个……这个是给你的外套,我不能穿……”
顾言笙按住他冰凉的手,然后握在自己手里捂着:“乖一点,穿着。”
沈堪舆听到“乖一点”,马上就乖乖地坐稳不再动弹了,只是懵懵地吸了一下鼻子,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地道:“可是我穿过了你就不会再穿了,我知道的……这个衣服很暖、很好的……”
被他弄脏了,真的很可惜。
现在的他,在阿笙眼里应该更脏吧,被别人碰过了……更脏了。
顾言笙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一边给他暖着手,一边哑着嗓子轻声问:“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家吗?为什么又乱跑——别擦了,脸都快被你擦破了。”
沈堪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迟钝地消化了一下顾言笙的话,睁着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回来吗?”
不是做梦吗?阿笙真的要让他回来?
顾言笙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呀,我回来!”沈堪舆用力点头,笑容仍旧是很灿烂,只是眼睛里一直都是灰暗的,顾言笙在里面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笑意,只有无尽的卑微与讨好,“阿笙我听你的!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是要我做哪些事情?我在外面租、租了房子的,我可以……不在这里睡,我每天做完我就可以回去那里,你叫我我再过来,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打扰你们……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种话别说是顾言笙,唐修都听不下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们家找的保姆!”
沈堪舆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低下头难受地按了一下胸口,喃喃地道:“我不要钱的……”
“……你说什么?你不要什么?”唐修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别吓他。”顾言笙扭过头责怪地看着唐修。
“我吓他……??”***的能不能擦亮你的猪眼看看你家宠物鱼现在怕的是谁。唐修气得想骂人,看到沈堪舆瑟瑟发抖的脊背只能咬紧牙关憋了回去。
唐修的逼问让沈堪舆急得开始冒汗,怕说错话惹顾言笙生气赶他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阿笙我真的……不要钱,我就想、我就想看看你们,我保证每天做完事就走,我不惹你们烦,我什么都不要,真的,你相信我。”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因为心悸难受地喘了口气,对顾言笙仓促地笑着,嘴唇有些发青:“阿笙你平时也、也忙,没空照顾家里的话,我可以帮你,而且你不用花钱……这样、你觉得好不好?你觉得不好的话,我、我也可以现在走,没有关系……”
顾言笙听他胡说八道了半天,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想打断他,又记着唐修说的不要打断他说话,只能默默地等他说完,才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缓缓道:“让你回家,只是因为想让你回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不要再乱跑,就好了。”
沈堪舆讷讷地听着,时不时抬手擦着脸上的虚汗,越听眼神就越茫然。
顾言笙叹气道:“你听到了吗?”
“啊……听、听到了,”沈堪舆仓促地应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阿笙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他用受伤扭曲的左手反复地擦着汗,低喘着想从顾言笙怀里出来,头埋得很低:“阿笙对不起我、我有点热,我、我到外面去一下……”
顾言笙看他脸色泛起青紫色,呼吸越来越粗重艰难,说话时颤抖得语不成句,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问他怎么了,却发现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命地抠着坚硬的水泥阶梯,短短的指甲已经被掀裂开来,悄无声息地往外渗血,而他在他怀里蜷缩着,浑身冰凉,整个人颤抖如筛糠。
顾言笙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也冰凉发僵:“沈堪舆……沈堪舆!”
唐修急忙过来扶着沈堪舆的肩膀查看情况——他知道沈堪舆心脏不好之后就时不时地跑去心血管科串门学习,现下他一看就知道是心绞痛发作,立马制止顾言笙:“你别这么大声,他心脏受不了。”
顾言笙不敢再喊,只能试着把他抠着台阶的手轻轻掰下来,一边掰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不抓了好不好,疼就喊出来,没有关系的……”
沈堪舆仍旧没有松手,也没有喊出声,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唐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这种痛的,可能只有哑巴才会在疼得这么厉害的时候才一声不吭。
唐修忍着鼻腔的酸涩,迅速从口袋取出准备好的硝酸甘油片,让沈堪舆含进口中。好在药效发作很快,他看症状有所缓解,立刻道:“马上回医院,我先去开车。你抱他起来,不能背,背着他没办法呼吸,也别走太急,别颠着他,否则很可能咯血。记得一直跟他说话,这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失去意识。”
唐修说完像火箭一样转身就冲下楼。
顾言笙点了点头,按照唐修说的,抱起沈堪舆平稳地下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间酸涩得厉害,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沈堪舆在回应他,用他最后的力气。
“阿笙,我在的……”
“我没事……你别怕……”
顾言笙心脏疼得快要裂开,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