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被扫了个正着,手一下子红了,她心中委屈,眼泪骤然落了下来:“可是……”
李三少看也没看她一眼,低头扣上扣子,声音闷闷的:“哪有妾室生在正妻前头的,庶长子又不是甚么长脸的事——我家六娘没说不能生育。”
青翠抽抽搭搭道:“可我家老爷在我临走时说,若生不出儿子,就不要回去了……”
李三少慢吞吞瞧她一眼,没有作声。
青翠以为对方被自己感动了,正要热泪盈眶地再接再厉,只听对方慢吞吞地开口:“这干我何事?”
他推开青翠,不顾对方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径直朝外走,哪里晓得刘氏便在外面,听见他在里面如此说,顿时勃然大怒:“六娘已过门半年,你俩如胶似漆日日黏在一起,若真生得出儿子早就生了!如今我不过借了个妾与你使,想让你快点传宗接代,你便如此违逆我!你究竟有没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心上!”
李三少从未见过刘氏这般生气,纵使心里千不情万不愿,也得跪下道:“孩儿知错。”
刘氏脸色缓和了一些,到底是亲儿,没有多加责备,只是道:“如此,还不快回屋。”停了停,似是怕他心里有情绪,补充一句道,“你与她生了儿子,我便不再管你跟六娘,随你俩如何逍遥。”
李三少心情不佳,声音闷在鼻子里,道:“这可是你讲的。”
刘氏作恼怒状:“怎地,还不信你娘了!”
李三少没吭声,转身进了屋。
刘氏冲身后的媳妇子抱怨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还好六娘子不能生养,这要是生了儿子,指不定哪天骑在我头上。”
媳妇子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离去。偏屋内,李三少见了青翠就倒胃口,但不敢忤逆刘氏的意思,想了想,一把拽去了衣衫,脱光了躺平榻上,生无可恋地说:“你来罢。”
青翠一呆,没反应过来,心说这是几个意思?
气氛正僵持着,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丫头的声音:“三少爷,三少爷!”
李三少听出是张六娘贴身女使的声线,精神一振,立刻翻起身,随手拎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扬声道:“进来。”
丫头笑嘻嘻地开门,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毫无嫌隙地对青翠说了句“翠姨娘好”,又冲李三少笑道:“少夫人怕少爷口渴,特特吩咐了我去厨房泡了杯参茶给您送来。”
李三少大感失望:“除此之外,他就没话让你带?”
丫头茫然道:“带甚么话?”
李三少不好说是夫妻私话,哼哼唧唧地糊弄过去,又心想,既有时间叫丫头送参茶,怎会连个带话的功夫也没有?定是在生他的气。
这么一想,他心情又闷了起来,一口饮掉参茶,朝丫头亮了亮碗,语气平板地说:“喝完了。”
丫头不知他为何变脸变得如此快,不过参茶已喝,她便能回去交差了,遂笑道:“少爷莫气,少夫人未叫奴婢带话,你可以让奴婢带话啊!想必少夫人听了定会十分高兴。”
李三少看她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他撑着下巴,苦思冥想许久,迟疑出声:“那……那你回去告诉他,我身在偏屋,心在他那儿。”
丫头一愣,随即羞红了脸,低下头收拾好碗盘,半晌嗫声道:“……省得。”
李三少见她这般模样,有点不放心,叮嘱道:“记得说。”
丫头羞羞答答地嗯啊一声,脚步飞快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青翠是这篇文唯一有名字的人
倒数第二章~
☆、(七)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
寒冬将尽,初春伊始。
中庭的枯树在一片茫茫雪色中,颤巍巍吐出一点嫩绿新芽。
张六娘站在青黑的屋檐下,手上捧着一盏瓷色细腻的茶碗,目光深浅难测地望着枯树,不知在想甚么。
他身旁的丫头认出那是李三少用过的茶碗,面露不忍:“三少夫人……”
张六娘陡然回过神,了无生气地掀了掀眼睫,复垂下眼,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茶碗边沿,方才轻轻地问:“听说他是在翠姨娘身上死的。”
这几乎快成每日必说的词儿了,丫头答得很快:“是。”停顿一下,她忍不住劝慰道,“三少爷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翠姨娘这般缠着他,必定会出祸事的……说到底,还是三少爷自己把持不住……”
话音未落,她飞快垂下头,似是在对自己言主人之过而懊悔。
张六娘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手指又摩了摩茶碗边沿,低不可闻道:“如此说来,倒是他该死了。”
丫头这次不敢答了。
她心犯嘀咕,这三少夫人,着实怪得很,自三少爷死后日日如此说话,怕是离疯不远了。
不过她又有点怜惜他,因三少爷死得太难看了。
听伺候翠姨娘的媳妇子说,是三少爷自己体力不支,在行房事时旧病复发,猝死在了翠姨娘身上。
这消息一传出,李家登时疯了两个人。
一个是被吓傻了的翠姨娘,一个是爱儿如命的刘氏。
反倒是生前与三少爷浓情蜜意的三少夫人,镇定得很,有条不紊地指使丫头仆妇搬三少爷尸体去火化,又寻了高僧来作法,将三少爷的骨灰安置在了李家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