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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二十七</h1>

【二十七】

其实,他们的生活基本上没有交集,因为好巧不巧,一个是坚持不懈的纯种夜猫子,一个是绝对的早睡选手。而这种情况在温阮逐渐忙碌起来后,愈演愈烈。

明明两个人同住在一所房子里,就算分着两个屋睡,两扇门的直线距离也不过女孩走十步左右,但他们就是半个月一面也没再见过了,每天唯一联络的方式,就只有他傍晚从睡梦中转醒后固定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他还是老样子,不提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但是温阮心里清楚的很,他最近不知道为了什么开始疯狂的接新的工作,比之前两个月都要更忙碌,这点体现在她无论何时路过他的房门口,都能听见男人不绝于耳的键盘音,且能从她晚上七八点到家一直持续到清晨六点出门坐车去上班。

女孩觉得有点反常,甚至可以说,有点担心他吃不消。

“你记得过两个小时就站起来走动一下,打个闹铃提醒一下自己也行。我晚上睡的很沉,你就是在客厅打球也吵不醒我的。”她端着手机坐在公司食堂边吃饭边和他说,很认真的告诫他,“久坐真的会腰肌劳损,我以前画画能疼到躺在床上一周多合不上眼。”女孩怕他不听,反复强调了好几遍。

他一般会把手机放在厕所的洗手台上,边洗漱边和她聊天,他话说的不多,倒是会有别的声音通过话筒传给她,流水声,漱口声,偶尔夹杂几声挤压泡沫的呲呲声。倒也不是沉时不尊重她,大抵是,这是他一整天里唯一空闲的时光了,等他挂了电话就会快速的吃个‘早饭’,然后全神贯注地投身到新一天的工作里。

男人听完她的话,没回应她苦口婆心的建议,转而反问,“腰疼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温阮一愣,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自己的事情上,于是想了想,老实回答,“后来我疼的受不了了,就只能去医务室找老师。她给我按摩了一周,什么吓人的电击疗法都用了,我的腰肌才能放松下来。害~恢复期就更煎熬啦,腰上一点力都用不上,别说搬东西了,就是走路颠着、别人不小心碰到了都能疼哭我,整天不是躺着就是站着。最后难受的我连着一个月都没碰过画笔呢。”

“你可别像我这样。”女孩用夸张的口吻说了大半天,只为了最后这一句。

他应了一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几口喝完后,开口继续问,“那你现在画画还会腰疼么?”

她心里一惊,立马抬头左右看了眼周围的人,忍不住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每天晚上连着几个小时做绘画练习的。有些怕他抓包,正思索着要怎么糊弄过去,但是冷静下来后,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在劝导他好好照顾身体,应该要自身作则,于是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装作镇定的回答,“我现在乖的很,每次感觉到快要腰痛了就赶紧放下笔去阳台上走两步。”

沉时猜不透这姑娘每次会同他说点什么,所以听到她这么苍白的辩解,一定会笑她。这期间他还偏过头看了眼客厅外面的风景,正是大夏天了,很热,天也黑的晚,男人每天醒来还能赶得上最后一缕阳光,感受下这世间能够给到他的为数不多的生气。

“你别总笑我,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说话。”温阮意识到话题又被他带到沟里去了,忍不住娇嗔。

他又应了一声,然后正色道,“嗯,听你的。”

这才对嘛。少女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饭,听他最后补了几句每天都要说的结束语,然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他们都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心而论,生活里多一个人的存在,原本该是让人手忙脚乱的,毕竟要同时兼顾自己的事业和另一个人的情绪,这当中总会产生许多的矛盾和分歧。但是相处至今,同居于此二人而言,展现出来的状态与人们设想的完全不同,他们一直按照自己的原定的节奏生活着,互不影响,也默契的守着共同的底线。

温阮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做的,反正每次画累了到客厅一个人转悠着寻找灵感时,她心底的孤独就会减少一份,就算是站在男人屋门前对着漆黑的门板发呆,也叫人开心。这种转变对沉时的影响就更大了,他尚且还沉浸在过去的惯性延时中,体会不出少女的出现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可是,他确实开始学着去做一些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很难相信,在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状态下,他们逐渐生出了,打算就这么继续过下去的念头。

大约是这之后不久的某一天,晚上六点多,这比他本来计划好醒来的时间晚了整整两个小时,毕竟他凌晨四点就睡下了。也就是说,他在床上昏睡了整整十四个小时,以至于现在睁眼的时候,太阳穴隐隐作痛,因为久视电子屏幕,眉骨也疼的厉害,等睁闭眼了好几回,他才能勉强把意识从混沌中拉扯出来。

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伸手去摸搁在床头上的手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女孩给他发的聊天消息应该已经积攒了好几十条。

但是很意外的,沉时摁亮界面时,看见的只有原始屏保和界面片偏上方不断流动的时间。

?她今天很忙么。

男人打开聊天软件,他们之间的历史记录还停留在一天前。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打开输入法,发送了一句:工作不顺利么?

没秒回。他盯着手机简单思考了几秒,想着她偶有特殊情况也属实正常,于是刻不容缓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迅速的清洗完毕,再从冰箱里拿出昨天留的剩饭剩菜,简单加热了一下,打算就这么凑合吃了。这些天他一直这么糊弄自己。

吃饭的时候也没闲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吃两口便要偏过头瞧一眼平躺在饭桌上的手机,这导致手里的一大碗饭全部吞下肚的时候,他都回忆不起来自己吃了些什么。等他再次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七点多了,按理说,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回了家,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屋门口,敲三下,说两句话和他知会一声。

他抿了抿唇,想到了什么事情,当下便果断的打开了通讯录,点下排在最前面的少女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大约等了十秒不到,他听见有尖锐的铃声在她的房间里突然叫嚣起来,那是她的电话提醒音。

她没带手机出门。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不由得一紧,愣了一秒钟,男人连忙切到‘最近通话’的界面,翻找几个月前温阮经纪人给他疯狂打的那些通话记录。

还没等他找到具体的号码,电话就被接通了,女孩迷迷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嗯~。”

这让他突然醒悟,右手抓着手机抬头看了眼摆放在门口左侧的鞋柜,温阮常穿的那双小皮鞋就安安静静的摆放在最高的隔间里。她一直在家,只是他没注意到。

幸好。他清楚地听见自己松了一口气。

“你没去上班么?”沉时又看了眼沙发,才发现她丢在沙发上外套连褶皱都和昨晚见过的一样。

别说出门了,她这一整天甚至都没走出过房门。

温阮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可能是睡眠被这通电话中断了,昏沉的厉害,呜呜咽咽的好一会儿,也没说上一句成形的话。长久的沉默让他意识到事情好像另有隐情,于是推开凳子,起身往她房间走过来,等到准备抬手敲门的时候,女孩才有气无力的回了句,“嗯。早上请过假了。”

现在正是盛暑,外面的气温就算到了夜里也该有个二十七八度,她的身上却压了好几层被子,肚子上还盖了不少冬天的棉衣、外套。因为突如其来的月经,她一晚上没睡,肚子疼起来的时候,止不住的反复干呕,但她没有别的办法,除了难受的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她只能瘫软在床榻上,甚至没力气下床给自己倒杯热水。

身体上的痛苦等到白天温度到三十多才终于好些,能稍微阖眼休息会儿了。

“生病了?”他站定在她门前,置于空气中的右手并没有唐突的立刻敲下去,决定先问问看发生了什么。

“没有,大热天的怎么会生病。”她咬着唇,把手机搁在胸口上,然后分出一只手去摁压自己的肚子,企图缓解小腹里如石子生硬錾刻那样强硬的疼痛。同时闪烁其词,“我就是这些天太累了,想多睡会儿,你不用管我,过两天就好了。”

这回答确实含糊,一般的男人肯定听不出来。但是沉时很不一样,他莫名的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所以几乎是第一秒就明白了,沉吟了十几秒后,直接问,“你一直都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她从不痛经。这回也不知是怎么了,没一样正常的。

他们住的这个房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墙体还是砖石结构,保温效果并不好,唯一的优点是,夏天屋里也不热,完全不需要空调。这会儿下了点小雨,有凉风从窗间的缝隙里钻进来,让她禁不住打冷颤,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让她连话也不想说了,脑袋无力的靠在枕头上,只一个劲儿的喘气,沉时在话筒里听的一清二楚。

当机立断,男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握住了门把手,下旋拧开。她没锁门,一开始住进来那会儿她还知道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后来就不在意这些男女之防了。

女孩就蜷在小床靠里的那一边,背靠墙体,身上盖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和当下的气候完全不合,闷的她满头大汗,她听见动静,睁眼稍微看了看,知道是他之后,就又阖上。

“你别管我,明天就好了。”她轻声喃喃。

他上来先伸手碰了碰女孩的鼻子,鼻尖冰冷异常,又握了握她的手,也是冷的。可是身上却出了很多汗,头发被沾湿粘在脸颊上,估计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男人四下看了眼,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你这屋没装空调,要不去我那边睡吧。”沉时帮她整理了下身上盖的被子衣服,顺势掖了掖被角。前段时间有想过给她稍微动一下装修什么的,只是最近不得不打消了这年头,他说服自己的时候还想着,夏天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

他叹了一口气,准备搬动她。

“不行。”她强打起几分精神应付他,拉住他企图把自己抱起来的手,在被窝里探出脑袋,焦急地摇摇头。这次几乎是大出血了,光从半夜被冷醒时感觉到的下身的湿冷,她就完全能想象到被子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估计床单被褥垫子被经血浸透了好几层。怎么能给他瞧见。

沉时低头看见她后脖颈上全是汗珠,皱了皱眉,一点也不理会她的拒绝,将她两只手都塞回了被窝。

“听我的,你就好好休息,其他别管。”沉时把被子都给她裹严实,然后将她直接横抱起来。

温阮一声呜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腾在半空中的瞬间扭头就去看床垫,果不其然那一滩红色的印记得有两三个巴掌那么大,于是连忙转回头委屈的看着他,慌不择言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从来不这样,过两天我一定都给你收拾干净。”

男人甚至闻见了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说话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昨晚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那时候还没睡,明明点几下屏幕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居然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

“我每个月都有的。”她窝在男人怀里,没什么底气,估计心里确实觉得不应该用这种事打扰他吧。

温阮在等他赶紧把自己放下来,然后回去安心工作,但是沉时并不是这么打算的,他甚至说了句让女孩根本猜不到的话。

“我知道。”大家都这个年纪了,对于一些该有的生理现象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那也很重要,如果有必要的话,也需要有人照顾的。”无奈且诚恳。

她今天的情绪其实一点也不好,什么都吃不下不说,一晚上没睡脸色蜡黄蜡黄的,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满脑子都是,所以明明男人是关心她,她却觉得沉时在指责自己,眨了眨眼,突然就委屈了,瘪着嘴回答,“我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嘛。”

他每天忙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更难受了,把头扭到另一边,还默默了掉了颗泪珠。

男人见她这幅样子,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想了想,耐心的给她解释,“上次你吃那么多药我就怕你出事,这已经是最基础、最常见的副作用了。”他边说边带着她往外间走,“这么久见你没异常还以为是运气好。”

“而且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没正经工作。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人管的了我,你别老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温阮听见这话,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确实是这一回和上回的间隔尤其离谱,得有快五十天了,前两天经纪人问她经期要给她排工作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不会再乱吃药了。”她记起来男人那时候的斥责,诚恳的道歉。

“没事。”沉时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再次看见男人压抑的房内装饰时,少女才意识到,他们之间不过是十步的距离,从这一边走到另一边,连五秒都不需要。

等她换好衣服、擦干净身体、坚持收拾完一切,再重新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小时的事情了。屋里空调开到制热模式下的28摄氏度,正在以不可理喻的状态运转着。

他去厨房给她做晚饭了,毕竟,这么高的温度,平日里不开空调沉时都穿不住上衣,现在要他衣冠整齐和她共处一间,实在折磨。

温阮抱着一杯热水坐在床头小口地啜饮着。虽然身子是热的,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各处,都寒冷异常,例如,从胃开始,寒气会顺着喉管一路向上,直到她喷出的每一口气,都附着接近零度的凝滞。

不得不说,她很需要他,每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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