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轻缓抬起,苏靖荷却突地说着:“去永和巷。”
王府挨苏府近,苏靖荷看天色尚早,突然想起二哥府上又添了个小侄儿,当时虽送了礼去,却还没亲眼看看小侄儿,如今既得空,忍不住想去瞧一瞧,也能与二哥说说话,她好久没见哥嫂了。苏靖荷想,她的性子多是随了母亲,念旧,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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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巷挨着清池边,轿子路过时,却是一阵骚乱,前边围着许多人,挡了去路,不得已,轿子只能停在路边,秦管事带着几名下人上前,欲将人清开,可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囔囔的,哪里有人在意挡住了王府的轿子。
等了好一会,苏靖荷才掀起帘子,兰英赶紧弯腰,耳朵贴上,停着苏靖荷道:“既然前边过不去,绕南坡下去,也远不了多少。”
兰英点头,正往人群中去,想把秦管事几人喊回,哪知道往人群里窜进去便半晌没得出来,苏靖荷等得不耐了,加上有府衙官兵过来,怕是出了案子,苏靖荷也不想添麻烦,正吩咐着轿夫别等她们,苏牧的府邸她们都识得,总能自己找过去,哪晓得兰英突地从人群里跑出,一路喘着气往轿子来,面容很是惊恐,在轿子跟前便是腿软得倒下,只顾着抓住苏靖荷的裙角,含糊说着:“是…是…陈姑娘……”
苏靖荷微微蹙眉,当即反应过来兰英说的陈姑娘是如意,还来不及细想如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匆匆下轿,往人群过去。
之前隔得远,并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如今却是将人群的议论听了去:
“一大早出个门就碰见死人,说来着这清池年年都有失足落水的,可不是个好地儿。”
“失足?我看不是,淹死的我见多了,那姑娘虽然身体肿胀,肚子里却没水,怕是死了被抛尸河里,可惜好好一姑娘,也不知遭了什么罪,看那姑娘头上的发钗,都是好物件,像是贵家的小姐哩。”
“可不是,要不是官府人来的快,我都想顺几件首饰给我家婆娘。”
“呸,死人东西也惦记,不怕晦气啊。”
愈听,苏靖荷只觉眼皮直跳,走得更有些急促,正好官府将围观百姓驱逐,大家都慢慢散开,却偏有人赶着往前,衙役自是不悦,语气也凶了几分:“死个人有啥好看的,都走都走,再往前的可就都抓回衙门去。”
即便有胆大的想看热闹,被这话一吓,也是退开了许远,只苏靖荷继续往前,京兆府的衙役也是有眼力见的,瞧着苏靖荷的穿着便是是贵家的夫人,只拦着,却好言好语:“夫人还是请回。”
“这是庆王妃,谁敢拦着。”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惊讶,堂堂庆王妃,何等尊贵,却跑来清池边看死人?
衙役们自然不敢再拦着,等他们刚退开,突地有人伸手遮挡了她的视线,苏靖荷蹙眉:“做什么。”
“是……是奴婢看错了,王妃还是回府去吧。”身后是兰英的声音,颤抖着嗓子,挡着苏靖荷双眼的双手也是不住的抖着。
有一瞬,苏靖荷也想回身,觉着兰英定是看错了,如意早出城去了,不在这儿,然而动作却是不听使唤,下意识地抬手将兰英的手臂推开,触目惊心的一幕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让她措手不及。
“王……王妃……”兰英低着头,有些懊悔喊着:“人有相似……”
苏靖荷耳朵里只是嗡嗡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两只脚仿佛定在了原地,根本迈不开步子,她紧紧盯着清池河畔躺着的身影,地上那个湿漉漉毫无生气的女子,为何这么像如意,苏靖荷使劲儿摇着头,喃喃道:不是,一定是看错了,人有相似......人有相似!
“王妃!”兰英一声惊叫,接着便看苏靖荷柔弱的身子往前栽下,好在丫头们及时扶住,见王妃昏过去,兰英一时没了主意,倒是一旁秦管事提醒:“前边就是苏牧大人的院落,先送王妃过去。”
庆王府下人一番手忙脚乱,等人都离开,京兆府的衙役却是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什么,可也猜出地上躺着的女尸不一般,更不敢随意处置,为首的差爷最先明白事态严重,赶紧让人先一步回府衙禀报,请了府尹亲来一趟。
人群也开始有了议论,一大早在清池边发现这具尸体,显然是浸泡了几日,身子浮肿,根本辨不清模样,可看样子,庆王妃却是认识?不由得对女尸更多了几分兴趣,大家也都不走了,只等着看后续。
京兆府尹还没赶来,倒是陈宴先出现在清池,足不出户的庆王妃大家或认不出,可这半年风光无二的驸马爷,新任户部尚书,大家却都识得,是以都给他让出了道路。
才走了个庆王妃,又来个户部尚书,京兆府怕是遇着个惊天大案,衙役们都胆战心惊,一旁看热闹的却是瞧着陈宴一步步走上前,在女尸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毫不避讳地解开了自己的长袍裹住地面湿凉的尸体,在众人的倒吸声中,他温柔地替女尸将散乱贴面的长发抚开,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惨白的面颊,而后打横将女尸抱起,轻浅地说了句:“地上凉,大哥带你回家。”
☆、第95章 死因
四月里,暖风和煦,清池边,莺飞草长。
黄槐树下,明亮的少女仰着头,满是焦急地看着树上半高的身影,道:“如意,小心些。”
“知道,就快够着了。”陈如意一手抱着树干,一手伸出,身子半斜着去摘不远处枝干上的最绚丽的黄槐花。
“还是算了吧,让长公主知道可不得了。”苏曼荷满是担忧,不时地左顾右盼,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如此淘气总有些后怕。
“这里也没别人,小曼姐不说,母亲不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丫头们的叫喊声,二人好不容易甩了丫头,如今一听,瞬时心虚,苏曼荷回头,虽没看见丫头们人影,却是不住地催促着如意:“快下来!快下来!”
陈如意也是心慌,黄槐花刚入手,却一个不慎脚下踩空,娇小的身子从树干上滑下,惊得她尖叫连连。
听见陈如意的惊呼,苏曼荷回头,突地眼前一片朦胧,黄槐树越离越远,明黄的花瓣全部枯萎,草地枯黄、寒风阵阵,冰凉的清池水里传来陈如意的呼救。陈如意挣扎着拍打水面,苏曼荷想跑上前,伸手救她,可水中的人儿好似越来越远,她的手无论怎么使劲儿伸出,都够不着如意,只无助地喊着“如意”,一声又一声,陈如意却毫无回应,就这么慢慢地沉入水里,她焦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池水没过她的身子、没过她的口鼻,最后整个人沉浸水里,再看不见……
“啊!”
从梦中惊醒,苏靖荷弹坐起身,惊魂未定却被立即拥入温暖的怀中,宽阔、熟悉的臂膀让她惊慌无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大掌轻轻抚着自己的发丝,温柔安慰着:“没事了,有我在。”
“我刚才做了个梦。”静了一会儿,苏靖荷才是悠悠说着,声音从胸前闷闷传来,细声细气,周辰景却听得清楚。
“我梦见如意了,那年我刚教她爬树,她爬得不高,够不着树上的黄槐,便使劲儿伸长手,最后她扯下一株黄槐,人却摔了下来,我明明记得结局是我接住了她,两人在草地里滚了一圈,虽然摔得疼,却是开怀大笑……可梦里,我没有接住她,她落到了清池里,我使劲儿喊,她却不肯回应我,我,抓不住她……”
周辰景絮絮叨叨听她说着惊魂的梦境,不曾开口打断,今日他原有要事要办,待秦管事到兵部传话说了原委,他不敢停歇,立刻赶来了苏牧府上,他知道如意对她而言的重要,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人陪着。
胸前愈来愈冰凉,是她源源不断的泪珠,她压抑了哭声,只哽咽说着:“只是一场梦,是不是?”
想回答她“是”,可是才张嘴,却出不了声,既定的事实,即便而今相瞒,日后还是要面临痛苦。
等不到答案,苏靖荷咬着唇,泪水更是簌簌涌出眼眶:“其实,我看清楚了,就在清池边,那棵我们曾经嬉闹过的黄槐下,她孤零零躺着,浑身湿漉、毫无生机,她那么喜欢漂亮,河水却吹乱了她的长发,周身肿胀,寡白的脸庞甚是骇人……”
愈说,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周辰景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圈紧在怀里:“别想了,再睡一觉,我陪着你。”
苏靖荷没有回应,她如今哪里能安心睡下,无论睁眼闭眼都是如意躺在冰凉的地上,了无生气的模样。躺靠在周辰景怀里许久,才是仰头,满面的泪痕的模样让庆王看着心疼。
“我想去看看如意。”苏靖荷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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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女尸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京城,清池溺水时有发生,可今时不同,死的是长公主府的五姑娘,那个陈家送去城外养病的五姑娘,却莫名淹死在清池里,怎不叫人意外又好奇。
庆王府的马车停至陈府门前,看着大门紧闭,周辰景让下人先去府门口通报,却是被拒。据闻今日陈府闭门谢客,莫说是庆王,便是与陈家亲近的成王都是吃了闭门羹的,陈家刚丧女儿,倒也没人与他计较,都恹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