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荷只是摇头:“我不是怕,只是想起小时候,我们姐妹的参汤都是姨娘准备的。”
“可不是,奴婢记得有一日赵姨娘病了,换了厨娘的手艺,姑娘就不肯吃了。”沉香也回想起离京前的那些日子,那时姑娘身子不好,不能常常下地,却也还是欢乐。
苏靖荷则端过参汤,喝了大半碗,才是问着:“奶娘可是差不多到京城了?”
“是了,昨儿派人送来口信,已经到了河西口,不过一两日的事情了。”沉香回着,却有些不解:“姑娘既然答应何奶娘在菏泽安度余生,怎么又非要接来?奶娘年岁大了,即便姑娘交代一路上慢些走,照顾好奶娘,总还是折腾。”
苏靖荷面上也有些不忍:“让给奶娘准备的屋子都备好了么,被褥要最舒暖的,得晒上给三五日,屋里通风,奶娘鼻子可灵,最闻不得异味儿。”
“奴婢都记得,奴婢是何奶娘教导的,事无巨细,奴婢都亲自动手的。”
苏靖荷放心下来,而后缓缓抬手覆上心口,自言自语:“再过几日,该做的事情就都做完了,可这心里,总还有些不踏实。”
这话沉香有些听不明白,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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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进京的那一日,苏靖荷特地去老祖宗那得了恩准,出城迎着奶娘。
一大早,安国公府的马车便等在了西城门口,苏靖荷倚靠着马车壁,车帘子半掀,正好让她能凝视着远方,长长的道路,来往络绎,却一直没有等来熟悉的身影。
突地,一匹白马挡了视线,苏靖荷抬头,待看见马上的谢玉,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羽林军巡城时,有副将回禀说见到你出城,我担心有事,便过来看看。”谢玉展颜,仿若看见苏靖荷,让他很是安心。
“谢三爷有心,姑娘只是在这儿等老宅的奶娘入京。”还不待苏靖荷开口,身边沉香已先说明,而后得了苏靖荷冷眼一瞥,便低下头不敢再多话。
“既是阿靖的奶娘,我也陪着一同等等。”谢玉说完,便是跳下白马,好似真要随她一起等候。
苏靖荷蹙眉,连连推脱:“你还有事要忙,不必在此耽误,不过等奶娘罢了,我自己可以。”
“奶娘将你从小养大,恩情难言,你视若亲人的,我也在乎。”谢玉一边说着,一边朝苏靖荷走近,四目相对时,他双眼清明,满是真诚,却也戳心。
之前与谢玉的嫌隙,是因觉得谢玉看安国公府重于她,可今日这话,听着却暖心,那是一种他实实在在地、真实地在乎自己的感觉。
谢玉说起情话,一直这般动人。
“来了。”下人的一句提醒,让众人都是抬头,不远处愈来愈靠近的马车,苏靖荷认出了领头的老宅管家,不免欣喜。这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因为顾及奶娘身体,生生多走了半个月,终于让她等到。
马车停在苏靖荷面前,管家上前行了礼,而后有丫头搀扶了奶娘走下,一年未见,看着两鬓白发愈多的奶娘,不禁红了眼眶,苏靖荷赶紧上前搀扶着,道:“一路委屈奶娘了。”
“哪里委屈,老奴想念姑娘得紧,如今看着姑娘无恙,才是安心。倒是许多年没有回京,这城门口都认不得了。”何奶娘眯着眼看着京都巍峨城墙,很是感慨。
谢玉上前在另一边搀扶了奶娘,却是让奶娘讶异,盯着谢玉瞧了许久,苏靖荷不得不介绍:“这是郡王府的玉哥哥,奶娘以前见过。”
奶娘恍悟,连连点头:“是谢家的小少爷,小时候长得就比别人好看,如今更是一表人才,恕老奴眼拙,一时没认出来。”
“奶娘不必客气,只管像待阿靖一般待我就好。”这话大伙都听得明白,奶娘微微一顿,而后笑开:“好,好,我家姑娘好福气。”
苏靖荷却是不好意思别开脸,才瞧见奶娘身后的丫头,刚刚没太注意,只觉着熟悉,如今一看,不正是当初母亲身边伺候的紫罗?
“三姑娘好。”紫罗行了礼,还不待苏靖荷发问,奶娘先一步说着:“前日在路上遇着她,无处可去,可怜得很,想着当初她伺候大夫人也尽心尽力,就带她一同回来了。”
苏靖荷点头,没有再询问,她虽知道紫罗嫁了人远走他乡,可如今既是无处可去,想必是出了变故,便不再揭她伤口。
扶着奶娘与自己同坐马车上,苏靖荷才对着帘外的谢玉道:“你回去吧。”
“嗯。”
谢玉虽然应下,可一路却都跟在马车身侧,苏靖荷几次三番掀起帘子叫他回去,他只是笑笑,最后苏靖荷无法了,便由着他。直到将人送回安国公府,目送着看不见身影,才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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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舟车劳顿,先安排了奶娘进屋休息,又让绿萝给紫罗安排了差事。荣华院一番动静,老祖宗也派人赏了些好东西给奶娘,都由苏靖荷先收着了,等奶娘休息好,便同她一起吃晚饭。
关着院门也不讲究礼数,苏靖荷拉着奶娘与她同桌,当初在菏泽,老宅人少,这么一起吃饭也是有过,总比一个人欢乐得多。
满桌都是奶娘喜欢的吃食,看着一屋子丫头,沉香、绿萝、紫罗,都是熟悉的身影,顿时红了眼眶:“要是再有大小姐和……”奶娘看了眼苏靖荷,才继续道:“和四姑娘,该是多好。”
沉香给奶娘夹了菜:“如今也很好,姑娘身子愈发好转,奶娘身体也硬朗。”
何奶娘悄悄转身抹去泪水,她与这些丫头们不同,从苏母还小时,奶娘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在她眼中,照顾了半辈子的大小姐不在了,怎能不悲。
苏靖荷看在眼中,却不说话,只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青黛那丫头呢,平日话最多,今儿怎么没见到?可是惹祸被罚了?”压下悲伤,奶娘才是问着。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久没人接话。紫罗一直在国公府伺候,自然不认得青黛,但看大家神色都不好,便也不敢多问。
奶娘前半生在靖国公伺候,后半生跟着来了安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呆久了,自然是明白人,见此情景,不免心伤:“当初我便说那丫头莽撞,不该跟着进京,她偏不听,以为京中热闹,哪里知道......”
苏靖荷安慰许久,奶娘才吃了些菜,很快又没了胃口,即便是刚才的几口,也是怕苏靖荷担心,才勉强吃的。
等晚饭后,饭菜都撤下,几个丫头也是识趣,留了地儿给许久不见的二人叙话。
“姑娘这次接老奴过来,信中说了些原由,老奴也不敢耽误,周嬷嬷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奶娘性子急,她早就想问话,一直没有时机。
“说是误伤,我却不能信,当时嬷嬷就在我跟前,我们说了许久的话,林子里一直没听见动响,怎会突然射出一箭,我虽不与旁人说这些疑惑,只是不知还能信得过谁。”
奶娘握过苏靖荷的双手,轻抚着:“姑娘莫难过,慢慢讲。”
苏靖荷将原委大致讲了一番,才是说着:“母亲最疼姐姐,肯定不会随便耽搁了行程,当时,定有事情。”
老宅里,她费心瞒了所有人,却瞒不住从小带着她们的奶娘,只一眼,她就能看出两个孩子的差别。
“既是这样,紫罗回来正好,你可问问她。”奶娘说着,她虽伺候了大小姐多年,可因为大小姐放心不下三姑娘,便让她跟着去了老宅,之后国公府的事情,她鞭长莫及,一概不知。
苏靖荷却是蹙眉:“之前我有让绿萝去打探她们的消息,都寻不到,这个时候却能让奶娘碰见,实在…巧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