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赐建的安阳王府,原先是依着皇城的皇家园林芳琼苑的一部分,后来才单辟改建成王府的。占地虽比不上永定王府广阔,但论其中的建筑园林,精致更胜一筹。此时暮色刚刚四合,王府里的灯火便长龙般地道道燃起,蜿蜒辉煌,一派鲜花着锦的繁盛。
夜宴就设在安阳王府最为阔大的北轩厅中,里燃童臂粗的鲸脂烛杖,灯火通明,煌煌堪比白昼。听到他夫妇二人到的通报,霍世瑜与杨云亭领了陪客出了轩厅相迎。
今日的陪客也全是皇族里的同辈之人,若已成婚,俱携伴侣而来,所以并未分席,一张筵桌并坐一对夫妻。主人夫妇列于北端中位,霍世钧夫妇左手首席,对面是长公主与广平侯府上世子夫妇,其余各人按齿序各自列坐于长筵,一字排开。
善水方才随了霍世钧出现时,便吸引了众人目光。此时入座,又因他夫妇是主客,二人一举一动,自然更引人注目。霍世钧人前果然最会作假,此刻似换了个人,面带微笑,甫坐下,甚至亲自伸手替她去解肩上披风,体贴入微。善水自然也是回他温柔笑容。落入众人眼中,便是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洛京中的这些皇族子弟,最擅享乐。开筵须臾,几番敬酒过后,伎乐便悠然响起,舞女列队现于中庭献舞,待酒意渐起,更是毫无拘束,恣意取乐。时下流行投壶,男人们竞艺,输者自干三杯。霍世瑜箭术精准,自然也是个中高手,全场无人是他对手,众人赞叹声中,他朝坐于位上的霍世钧笑道:“堂哥何不下场,也来凑个热闹?”
霍世钧笑道:“你的箭术,本就京中第一,”又扬了下自己那只还包着纱布的手,“我就不献丑了。”
霍世瑜之所以会设此宴,不过是照了他母舅钟一白的叮嘱,做给皇帝看而已。一笑,目光再次掠过他身侧的善水。见她许是因了酒意,两颊微微泛出酡红,更衬得肤光胜雪,艳冠群芳,一时竟微微失神。
霍世钧何等眼力,霍世瑜这失神注目虽不过短暂一瞥,却早入他眼中。压下心中浮出的不快,瞥一眼身侧的善水,见她双眸低垂,并未看向旁人,这才略微舒坦了些。
善水这时刻,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她还在娘家时,便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酒量极浅。现在在外,自然更不敢乱喝,就怕当场醉倒出丑。他夫妇二人是今夜主客,自然人人上来敬酒。推不过去,每次便以袖遮面略微一口而已。只即便这样,架不住轮番敬酒,脸颊也已烧了红云,人有些晕乎,现在极力撑着才坐定。
一直端坐于主座的安阳王妃此时起身,端了只酒盏,姗姗而来,先朝霍世钧敬酒,笑道:“堂哥不日便要动身,我敬一杯,祝愿此去坦途荡荡,早日归来。”
这话说得简单,却颇得体,霍世钧自然起身接酒,道了声谢。
杨云亭饮过一杯,复又注满,转向善水,举杯又笑道:“堂哥离去,嫂子要留京侍奉婆母,虽本就是咱们女人的本分,只是新婚燕尔便少了堂哥在侧相伴,终究还是有憾。嫂子风华,我一见便心生艳慕,极想亲近。嫂子若不嫌我,往后咱们妯娌多加往来。嫂子有了我的相伴,堂哥也大可放心,只管在外为君分忧便是。此杯,我干为敬。”说罢,仰脖喝尽杯中之酒。
善水双手扶桌,站了起来,也端起面前酒盏。
杨云亭的这一番话,旁人听来自然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妯娌搭话,且话说得也活泼漂亮。但落入善水耳中,却总觉似有别意,甚至仿佛是她特意说给霍世钧听的。只是此刻自然也没空细想。她是女主人,身份论起来比善水还高一等。她都这样先干了,善水哪里还能推脱?应对几句,把酒盏凑到唇边,一口气也喝了下去。杨云亭这才笑吟吟回座。
这再一整杯酒下去,可了不得了。善水只觉腹中暖洋洋如有热流而过,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身侧的霍世钧都觉察到她不对,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妻子的酒量竟如此不堪,这样便醉倒了,一把扶住她腰,凑到耳畔低声道:“可还撑得住?”
善水轻飘飘道:“对不住了……”人一晃,身子已软软靠到了他肩上,
杨云亭早注意到了,上前自责道:“怪我不好。嫂子既不胜酒力,我扶她先回我房中歇息,待宴毕,堂哥再来接她,如何?”
霍世钧看一眼走来的霍世瑜,目光微闪,笑道:“今日多谢你夫妇设下此宴。她既这样了,怎好再叨扰?我这便带她回去。本该设回宴表谢的。只我去期将近,怕匆忙间落于潦草,倒显不敬。等我归来,到时我与内子再设宴回请你夫妇。”
众人见筵席刚过半,这世子妃便不胜酒力醉倒了,他夫妇要离去,纷纷过来辞话。霍世钧一一应过,替善水系回披风,也不避人眼,揽住了她腰,扶着她腰送出王府。
善水起先还勉力撑着,等被抱上马车,知道身侧再无外人了,精神一松,酒意便铺天盖地袭来,根本不晓得何时到的家,迷迷糊糊中,只觉自己仿似被人抱了在走路。
霍世钧抱了善水,在王府众多下人的惊诧眼目中一路回了房,把怀中女子放于榻上,见她两颊通红,双目紧紧阖上,靠近了些,一阵掺了酒气的甜香便幽幽地扑鼻而来。
白筠雨晴一路跟去跟回,自然知道善水醉了。一到两明轩,便各自忙碌起来,林妈妈去备醒酒汤,白筠等人送了热水面巾进来。见世子妃卧于榻上,世子坐她身侧看着,靠近了些,便小心道:“世子若是有事,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霍世钧收回目光,抬脸问道:“你们家姑娘喝不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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