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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城中近日忽然出现了一群外邦人士,从举止谈吐来看似乎是北狄之人, 在玉香楼中夜夜笙歌。

沈敛已经在暗中追查其据点,大约不日便能递回消息。

楚流萤将那信纸填入炭炉中焚尽, 忽然想起贺恭那没来由的论断。

“这样的剑法,我朝少有。”

当日重伤陆十的若是北狄人, 想来大约仍滞留天和城中, 或许正与近日突然出现的那群人有所关联。

只是傅长凛近来很不要脸,小郡主不乐意为这样的事巴巴跑去问他,只好给沈敛增派了人手, 等着他的回信。

只是才消停了几日,那位很不要脸的傅丞相却要衣冠楚楚地来招惹她。

小郡主推开窗棂,果然瞧见他正玄袍锦衣临风而立。

傅长凛余光捕捉到一点微末的动静,抬眸便发觉了这小祖宗原并不在殿内,反倒上了阁楼。

他小心握着玉坠,御起轻功翩如谪仙一样冷隽无声地落在她窗边的古旧槐树上。

小郡主“啪——”一声阖上了窗棂。

傅丞相果然如小郡主所料那般很不要脸。

他散漫地坐在少女窗外的老槐树上,极富耐心地哄道:“郡主,臣今日来,实在是有一桩要事与郡主相商。”

里头忽然传来一道极为恭敬的声音:“傅相,我们郡主今日与白公子有约,便要梳洗呢。您若有要事,不妨往临王府呈一道文书来罢。”

傅长凛面上浅淡的笑意一顿,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锦盒。

指腹的锐痛激得他骤然回神。

宫里那枚无色水玉确乎是件世所罕见的美玉。

他花了足足五日,勉强琢圆了玉石的棱角,顺应其本身的纹路雕出一抹绰约明丽的背影,正是小郡主的身形。

少女换了身素净雅致的白衣,云鬓松松挽作近香髻,慵懒垂落的鬓发恍如轻落于雪地的鸦羽。

傅长凛被那顿家宴蛊惑的心智终于清醒过来。

小郡主早退了婚约,从此只是天上云间月,而非他手掌心里拢住的那星点虚幻的月光。

国公府的车驾稳稳停在了殿前,白偏墨跃下车马,将飞奔而来的小郡主接了个满怀。

少女挣扎一瞬,白偏墨已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糯糯不想赶走那位‘没皮没脸’的傅丞相了么?”

这话立时奏效,小郡主乖乖熄了火,在他怀里勉强点了点头。

傅长凛仍定定坐在老槐树横斜的枝杈间,自然没瞧见小郡主一时踩了裙角,才难以控制地向白偏墨扑了过去。

他这样的角度,只眼看着白偏墨将人抱了个满怀,又压低声音在少女耳畔低声说了句甚么,换来她乖巧软糯的颔首。

他与小郡主相处十二年,却自打这小漂亮七岁之后,便再没有逾矩半分。

傅长凛面色骇人,沉沉拨正了右手的扳指,眼眶暗红地目送那辆奢靡的车马驶离了王府。

楚流萤虽嘱咐了翠袖用这番托辞打发了傅长凛,却实在并非是与白偏墨有约。

而是因着皇帝今年这一病,似乎格外棘手。

临王前脚带着楚流光入宫,后脚宫中便递来消息,诏一干皇室子女入宫。

白偏墨正要入宫办差,索性便捎了她一程。

步行穿过过十里钩弋廊回,鸿台殿前早已围满了人。

小郡主一路穿过殿前长跪的宫人,推开了鸿台殿的鎏金高门。

殿内稀稀落落跪了满地的妃嫔,皇后守在榻侧,早已哭红了眼。

小郡主由着婢女为她解下斗篷,温然跟在一众皇子公主身后,极尽担忧地望了眼榻上双目紧阖的皇帝。

皇帝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冒出许多白发来,眼底乌青,极骇人地消瘦下去。

卸下冠冕,倒不像是世人眼里生杀予夺的九五之尊,而是个一生劳苦的寻常人。

出神间,榻上那人忽然难以按捺地接连咳嗽起来,音色沙哑像是灶厨里落满灰烬的破旧风箱。

皇帝咳出一口血来,浑浊的双目中惨留着极夜前最后一点天光。

他勉强止住了咳,擦干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道:“孩子们,来。”

小郡主跟着皇子公主走上前去,楚端懿已扑到榻畔含着哭腔唤道:“父皇。”

皇帝含笑抹了抹他的泪珠,拼命抬起一点声音道:“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不成体统。”

他的三个庶子早已成家,被分封在外,一时还未赶得回来。

殿中只守着两个公主,一个不成器的庶子,连同这位嫡生的小皇子楚端懿。

皇后白静娴默然扶老皇帝坐起身来,又垫了明黄色的软靠在他身后。

皇帝便拉着楚端懿的手,断断续续地交代道:“记得朕教过你甚么。”

楚端懿便抹着眼泪一字一句道:“招贤礼士,贵生爱人,以存万载。儿臣时刻记得,不敢忘怀。”

这个皇帝从来不是王朝的顶梁柱,甚至全然不足以做这个王朝的主宰。

而今时今刻,小郡主目睹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却莫名尝到一点大厦将倾的惶惶与微恐。

她想到今早如乔递进来的消息。

京中近日来有一批来历不明的外邦人扮作边陲人士,浑水摸鱼进了天和城。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皇帝一病,便足以将这内忧外患推向最高/潮。

这病与当年太子殇时极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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