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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以来,云淡一直没有醒。
一直是阴雨连绵的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一日,危漠崖命人搬了一把竹榻至院里,将认是昏迷着的云淡抱了出去。
“晒点太阳,暖和些了吧,嗯?”危漠崖坐在榻上,让云淡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低头望着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小声哄着。
此时又听见脚步声入院来,危漠崖抬头一看,是甄不移与亢应哲二人。
进来的二人神色亦带着忧虑,冲危漠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危漠崖朝一旁的桌椅偏了偏脸,道了声“自便吧”,又垂下眼望着犹自睡着的云淡。
亢应哲走近了些,看了看他怀里的云淡,轻声道:“他瘦了好多……”
危漠崖用手背蹭了蹭云淡瘦削的脸颊,答道:“我抱他出来的时候,仿佛抱着的只是一副骨架,硌手得很。”
亢应哲抬眼瞧了瞧他,又道:“你也瘦多了。”
危漠崖这才抬起头来,也瞧了瞧他,扯出一个笑来,答了句:“是么?”
甄不移在一旁道:“孩子眼下如何?”
危漠崖微笑着道:“现在尚算好对付,但出了月子就难说了,小姑娘也是瘦,瞧着便感觉娇气。”
“我们本来前几日便想来道喜了,听你们送来报信的人说,眼下还有些手忙脚乱,便想着还是晚些再来打扰,”亢应哲又道,“恰好今日是个好天,便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危漠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大抵是见了云淡这副模样,担心起自己来。他仍是点了点头,道:“孩子有乳娘带着,你们去看吧。”
甄不移和亢应哲对视一眼,道:“六王府里有支御赐的人参,过两日让人送过来,再让宫里的御医来给云淡瞧瞧。”
“不必了,你们不信他,我还是信的,”危漠崖目光一瞬不错地望着云淡,指腹轻柔抚过他眼角,“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这是云淡,是我的刀剑,我的盔甲,我的……云淡。”
六王夫夫走后,危漠崖仍在院子里抱着云淡,替他揉按着四肢腰背,直到太阳西斜,才将人抱了回去,给他喂了些粥水和汤药,才转去其他屋里看看孩子。
双胞胎年纪还小,见云淡忽然终日睡着,少了爹爹陪伴,平日里哭闹自然多了些。危漠崖心里虽烦闷,但也忍着不冲两个儿子发脾气,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去乳娘那儿看了看小女儿。
危漠崖对幺女的态度却有些复杂。寒儿是意外的礼物,虽然事前并无准备,但她乖巧伶俐,长得很像云淡,是他心中的宝贝公主。双胞胎是二人有了准备才要的孩子,现在正是最可爱的年纪,也深得他欢心。可这个小女儿,说来虽然不公平,但却是她让云淡变成这副样子。可这能怪女儿吗?能怪她吗?危漠崖想着,却发现似乎只能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心爱之人。
抱着襁褓里的一团柔软,危漠崖叹了口气,但看着女儿粉嫩的脸颊,心中仍是欢喜的。当时双胞胎出生的时候,寒儿见了两个弟弟还有些不满,说是本想要个妹妹呢。云淡也说,喜欢女儿,听话些的,若都是儿子,怕以后风月楼不够分的。
“真是个傻瓜……”危漠崖抱着女儿,轻声笑了笑道。他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凝神思索片刻,对一旁的乳母道了句“跟着过来”,便抱着女儿回了卧房。
他走近床铺,先将孩子交给乳母抱着,随后坐到床边,将躺着的云淡捞起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再伸手示意乳母将孩子交给他。如此一来,便是他同时怀抱着云淡和孩子两个的姿态。孩子小小的一团,放在了云淡怀里,危漠崖一双大手将一大一小圈在臂弯里,紧密而温柔。
“云淡,女儿的名字,还在等你来取呢。”危漠崖凑到云淡耳边轻声道。
云淡的睫毛似是微微颤了颤。
危漠崖等了片刻,却不见他醒来,心里有些失望,但只是低头又亲了亲他额角,将手臂收得紧些。
怀里的小女儿嘤咛着醒了,睁着眼睛吐着泡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危漠崖看着女儿,冲她笑了笑,心中却苦涩不减,又抱了一会儿,才想要撑起身子。
“……她好像你。”
危漠崖忽然听见怀中有微弱的话语声,愣了一愣,才低头看去,却见云淡不知何时苏醒过来了,喘息微促,抱着女儿端详着。
“去!去叫大夫过来!”危漠崖冲乳娘大喊,见她已快步走出房间,才将怀里父女二人又抱起些,偏过头急切地望着云淡。
云淡这才抬起头来,虚弱却清醒地回望着他,又道了一遍:“她好像你,真美。”
小女儿身体果然弱了些,总是小病不断,胃口不佳,个头太小,夜里也睡不安稳,叫府里的大夫和乳娘操碎了心。
而云淡的身体,虽恢复了神志,但仍是每况愈下。
“不必成日记挂着我了……”他却是这么对危漠崖道,“现下还能陪陪孩子们,足矣。”
危漠崖心里有数,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保
', ' ')('住了女儿,让云淡撑过了孕期。但在这之后,亏损太多,无力回天。
一直到小女儿周岁左右,云淡都一直在调养身体,极少下得来床,即便起身,多半也只是陪伴三个孩子。往日坚如磐石,利如刀锋,沉如深潭的云淡,如今武功已几乎尽失了,羸弱得叫人胆战心惊。
但危漠崖看他的眼光从未改变过,只多了温柔与心疼。
云淡自己心里也知道,这身子多半是不能好了。其实他早该死了,在他刚刚跟随危漠崖的那几年,那些不顾己的回护和闯荡,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够他死十次有余。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危漠崖搜罗天下珍奇,多少名贵的药材往他嘴里送,才续命至今。如今,也不过是拿那一身功夫,换多陪伴孩子几年的光阴罢了。
眼下,他身体若是尚好,便带着孩子玩耍,教两个儿子一些拳脚功夫,给寒儿寄新衣裳和书信,带亦安在院内晒太阳。楼里的事,他虽然也愿意帮忙,但危漠崖怕他伤神,极少让他插手了。
危亦安,是云淡起的名字。小女儿先天不够康健,便取了这个名字,意头好一些。
危漠崖对此也没有意见,反正是云淡喜欢的,便顺着他的意思了。
二人似乎都知道,余生相伴已不多时,但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亦安五岁后的冬天,是一个极冷极冷的严冬,满城都是厚厚的积雪,足有没膝深。寒儿在曈曚山尚未出师,但不知为何接到了家信,喊她回家过年。信上说是要让她见见妹妹,危漠崖心中则另有缘由。但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府里热闹了许多,只是天气依旧不变,日日都下雪。
时节实在太冷,云淡已下不了床了。
危漠崖抱着云淡,将狐裘盖在他身上,屋里点着炉子,但寒意仍是从开着透气的窗子里不断渗入。
“还冷吗?”危漠崖轻声问,没有听见回答,便低头看云淡,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声几不可闻,心中有些紧张,忙晃了晃手臂,“云淡?”
云淡这才醒来,抬眼看向危漠崖,眼神平静。
危漠崖松了口气,拢了拢他散落耳畔的灰发,亲吻他的额头,仔细端详起了怀里人儿的容颜。憔悴了,瘦了,老了,但仍是他爱着的那个俊美男子,这么多年了,波澜不惊,未曾有变。
云淡也静静地望着他,许久不言语。
危漠崖忍住心头剧痛,又问道:“累了吗?”
云淡轻轻点了点头。
危漠崖眼圈一红,哽咽着道:“亦安还这么小……”
“我已经陪了她五年了,虽然仅仅是五年,我亦想亲眼见她长大成人……”云淡说话时的声音轻得如同窗外的雪花飘落,“不是还有你在?”
危漠崖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在我死之前,你不准死,这是……”
“这是命令,我记得。”云淡牵着他的手,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我还记得,我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每一条发丝,每一根手指,都是属于你的。”
危漠崖听见这句话,便落下泪来,轻吻他的额角。
云淡却不再出声,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危漠崖才挣扎着道:“我爱你,我做不到。”
云淡叹了口气,又道:“我也爱你,我只是……太累了……”
而后,两人很长时间没有再言语,云淡也一直紧紧牵着危漠崖的手。
屋内虽点着灯,此时却显得一室黯淡,阴冷而了无生气,只有互相紧抱着的两具躯体,仍是温暖着,彼此抚慰。危漠崖抱着云淡,脑海中回想着与他相遇以来的日子,每一刀每一剑,每一个吻,每一次相拥,心中细细感知着逐渐变化的感情和关系。从前是那么固执,用蛮力和折磨将他控制在自己身下,忘了认真地去爱他。现在,世间已无比“爱他”更重要,更珍贵之事,只要自己开口,即便不带胁迫和要求,他都会心疼的。
可是危漠崖终其一生的尽力,想要好好去爱云淡,要这般回到原点吗?
直到最后,危漠崖吻住了云淡的嘴角,满脸都是泪水,声音宛如破碎:“我……我准了,那命令,不算数了……”
云淡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拭去了危漠崖的眼泪,淡淡道:“我爱你,永远,不会离去的,漠崖……”
“我知道,我知道……”危漠崖握住那只手,紧紧抱着他,直到怀内爱人气息渐无,体温消失,最后的那一声呼唤却似乎还萦绕着他。
年后的风月楼有了些许变动。
清儿早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挂念府里的孩子们,婚事才一直耽搁着。如今危漠崖替她做主,嫁到风月楼产业之一的大酒楼去做老板娘去了。
危漠崖又把范宁榆召了回来。风月楼立门百年以来未曾有过副楼主一位,危漠崖硬是给范宁榆立了一个。
烟云小馆的华娇夫人吵着要退休养老很多年了,危漠崖终于大手一挥批准了,前提是她要将馆中藏了三十年的自酿烈酒交出来。
风月楼自此在江湖中恢复了神秘莫测的
', ' ')('行事作风。楼主行踪诡异,少有露面。副楼主心思敏捷,身份神秘,但生财有道,风月楼财势壮大不少,虽仍是坏事做尽的生意,但低调了些,不再四处招惹挑衅。风月楼大小姐仍在曈曚山习武,身手不俗,年纪轻轻便已小有名气。府里的两位公子却只闻名不见面,不曾被江湖中人得以窥探,有传闻道是拜师于六王府的甄不移大侠,却不得证实。
危漠崖时常离府,不知去向何方,归期亦不定,但未至于与孩子们疏远。唯独每年云淡忌日,他必定会回家,孤身一人坐在院中,喝光一整埕酒,仍醉意难见。
此后余生,危漠崖的性格中多了一种与云淡相似的品质。是他的那种沉稳,不惊,不为周遭事物所动的淡定。危漠崖的一生挚爱,已先他一步去了彼岸,世间已不再有任何人和事,能再让他内心掀起同样的波澜。
云淡是危漠崖一生的从属,是他的爱人。自相遇一刻,余生只服从一人,只爱慕一人,他做到了,一瞬不曾动摇。生前是危漠崖的人,爱着危漠崖,身后亦是。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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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之后有几个番外
接下来会有危云现代版长篇警匪,不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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