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第一层停下来,又是乔琉和梁茉率先走了出去。
周子舟跟在后头,沉默地看了两人一眼,才跟着走出去。
住院部的饭菜并不好吃,梁茉胃口本来就叼,平时不是美食根本不吃,现在她都后悔为了乔琉大老远跑来这医院受罪了。她一直在挑剔色香味都不俱全,跟嚼蜡烛似的。而乔琉和周子舟仿佛在竞争谁是沉默的雕像第一名,一个比一个动作僵硬。
“你们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吗?”梁茉觉得有点无趣,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乔琉:“你们社团年后又没有什么出去玩的计划?”
乔琉往嘴里塞着白饭,余光一直瞥着周子舟,但是瞧见周子舟大口大口地吃饭,吃得特别香的样子,他就觉得自个儿跟个深闺怨妇一样,特别没意思,便更加没心思搭理梁茉了。
“还能有什么计划,那群人,也没有弄到学院的资金。”乔琉心不在焉道。
梁茉:“你给钱不就行了,还要什么学院的资金?我们社团打算办一场舞蹈大赛,到时候肯定特别有趣。”
乔琉说:“没意思。”
梁茉没辙了,她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便把筷子扔下了,问乔琉:“去哪儿结账?”
乔琉没理她,他又偷偷瞥了眼周子舟,见周子舟还在埋头闷声吃饭,像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似的,就放下了心。他担心趁着他去结账的时候,周子舟给跑了。所以得趁着周子舟还没吃完时,赶紧去结个账。
“我去吧。”乔琉说,然后掏了掏钱包,没掏到,这才注意到自己穿了身灰蓝色病号服,顿时心情不怎么好。拿着手机便匆匆朝着收银台那边过去了。他脚步走得飞快,走到收银台那边还时不时装作漫不经心回头去看周子舟一眼,生怕周子舟跑了。
等乔琉一走,梁茉和周子舟面对面坐着,顿时气氛更加尴尬了,情敌见面,不死不休。而且梁茉还惦记着上次在运动场上,周子舟故意跑过来抢走自己的矿泉水的事情——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周子舟和乔琉这两个人分明是闹了矛盾,现在不是在冷战,就是吵架后,否则今天一整天,怎么就没瞅见他们说上几句话呢。平时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叫人插嘴都插不上一句,现在感情终于出现裂痕了吧。
梁茉有种微妙的幸灾乐祸的感觉,故意对周子舟道:“乔琉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和你说,你们吵架了吗?”
周子舟闷头吃饭,微微一怔,道:“不是说了吗,说了两句,你没听见?”
梁茉挑着眉毛,突然觉得周子舟这人还挺好逗的,这么一逗,看他饭都咽不下去了,便继续道:“而且他还让我喝水,可没让你喝吧?你来了,他都不招呼一下。”
周子舟心里有点难受,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就反驳道:“那,那那我还坐他床头边上了呢,而且乔琉送我鞋子了,他送你什么了?他只送给你一杯白开水。”
这话说完后,周子舟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对劲,顿时有点羞愧。他这是在做什么,和一个女孩子争风吃醋吗?为了乔琉?
梁茉也看出来了,手肘撑在桌上捧住脸,饶有兴趣道:“周子舟,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周子舟:“……”
有些事情自己或许意识得到,但是一旦被人这么明明白白地挑出来,就犹如一道雷,陡然打在头顶,令人不知所措的同时,也豁然开朗。他是在吃醋,而且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微妙地吃过醋了。
周子舟恍然地想着,那么,看到乔琉和林霍然一起打游戏,自己融不进去的时候,那种心里面跟吃了没长熟的橘子一样,酸得不行的感觉,也是吃醋吗?那么,在圣诞节晚会上,看到乔琉和梁茉站在舞台那边,心里面吞了个鸡蛋无法咽下去的感觉,也是吃醋吗?
他也太能吃醋了吧。这样绝对不行。
周子舟连忙反省自己,脊背一下子都挺直了,跟受到教育的小学生一样。
梁茉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所以,你喜欢乔琉吧?”
周子舟抿起了嘴唇,没有作出回答。他觉得即便自己对乔琉有什么想法,也是不会对梁茉轻易说出口的。因为梁茉只是抱着八卦的态度,来问他这个问题,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震荡。他还抱着微妙而隐秘的想法,他把梁茉当成情敌,一点儿关于乔琉的事情都不想和她分享。
周子舟知道这很小气,但是在这之前,他也没有意识到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小气的事情。
“啊,乔琉。”梁茉抬起头,猛然看到乔琉不远不近地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顿时吓了一跳,乔琉怎么靠近都无声无影的,真是吓死人了。她问道:“你回来啦?多少钱?要不要aa?”
“不用了。”乔琉走过来,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起来脸色相当难看,嘴唇还有点发白。
周子舟仰头看他,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还在被他单方面的冷战了,有点紧张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乔琉看着周子舟,一言不发。他从八岁之后,便没有坐过过山车那种东西了,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却体验到了那种感觉。他听到梁茉问周子舟喜不喜欢他,然后他整颗心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拽起来了,吊得老高,就怕周子舟说不喜欢。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待在原地,等着周子舟的答案。但是周子舟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周子舟仍是回避。无论谁问,他都回避。
于是乔琉一颗心脏又直直坠落谷底,又被碾碎了一次。他简直恨透了这种反反复复的感觉,期待,然后失望,循环往复。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都没有遇到过周子舟,这样也不会陷入噩梦般的自作多情当中了。
乔琉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舟,呼吸好像有点不稳,眼里隐隐有些红血丝。他看起来像是有点激动,胸膛起伏了两下,但一开口,却又竭力非常平静:“我出去走走。”
他说完转身朝着医院外头走去,双手插在兜里,跟散步似的。可是周子舟蓦然感觉他好像又误会了什么,虽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顿时脊背立起来,不安地往乔琉看了眼,也站起来,想要追过去。
“你们干嘛呢?刚吃完饭呢这。”梁茉莫名奇妙,简直不理解这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氛围这么奇怪。
周子舟没出声,他没心情,直接追了出去。
乔琉走在前面,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周子舟追了上来。但他连回头的心思都没有。他心里如同被沉进湖底,沉甸甸的,难受得想死。他从小到大,没有过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一场莫名奇妙就开始的单恋,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即将要被扼杀住。
更令人难过的是,他没办法扼住。如果能轻轻松松地收回对周子舟的感情,那就好了。
为什么周子舟不能喜欢他一点点呢,他都这么喜欢周子舟了。
周子舟可真是——
乔琉想骂人,但是找不到一个不太好的语言来形容周子舟。他本来觉得站在周子舟面前,自己是趾高气扬的那个,是更加骄傲的那个,但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更没用的那个,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那个。
他既愤怒又无助,既想摁着周子舟打一顿,又想摁住周子舟偷偷亲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放弃,又想垂死挣扎。他想装作毫不在乎,又想低声下气求周子舟在乎一下自己。他听见身后周子舟追着跑过来就更加来气,既然会追过来,说明多多少少还是在意他,可是并非那种在意,只是把他当朋友,不是他想要的喜欢。
那么有什么用?
周子舟气喘吁吁地跑到乔琉身后,刹住了车,小声叫了句:“乔琉,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果然,还是为了他的病。那该死的心脏病。如果没有心脏病呢,周子舟怎么会追过来呢。乔琉站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他眼眶逐渐发红,和眼睛里的肿胀红血丝一起,令他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没哪里不舒服,你要是为了那个合同才跑过来问这么一句,那大可不必了。”乔琉哑声说。
“我不是为了合同。”周子舟如鲠在喉,被乔琉这么一句话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干涩。
“我懒得去管你为了什么了,周子舟。”乔琉心里那块被刺伤的地方根本没办法好起来,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所以伤口越撕裂越大,他转过身来看着周子舟,但脸上面无表情,脸色是白的,嘴唇是白的,只有眼眶是通红的:“我现在不管了,我现在根本不想管那个合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