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2节</h1>
“你、你谁啊?”不知为何,赵安说话时哆哆嗦嗦,还有些气短。
“赵参将,”那人淡淡道,“在下姓林……”他说话之间,后面跟过来一个人——正是下午来报信的某位。
见这人对那位年轻公子毕恭毕敬地一塌糊涂,赵安眨了眨眼,冒出个念头:眼前这人不会是……他就是再蠢,也转过弯来了,将周围家丁驱赶走,赵安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缩着脑袋:“陛陛陛陛……下?”他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忽的眼睛一亮,哎,他是不是算有救驾之功?赵安抬起眼,热切地望着眼前这位,正要继续表功绩,郭旭不耐烦地打断他:“赵参将,公子行踪不可随意泄露,你先去备间僻静的院子和几个可靠的丫头婆子来。”
赵安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连忙吩咐下去,待看见陛下一身污秽,他反应过来,又悄声问:“陛下,你受伤了?”
闻听此言,秋衡眸子一暗,又转身往外去。
他毫发无损,可梓玉还有腹中胎儿,却岌岌可危……先前,秋衡抱着梓玉一路狂奔,沿途只汇合到郭旭二人——想来亦只有他二人生还!郭旭建议皇帝趁乱赶紧离开此地,可秋衡一意孤行地回了最近的秦州城,只因梓玉需要一个大夫。入城之后,他们先去医馆,这才来寻赵安。秋衡担心已经暴露了行踪,那他更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给梓玉养伤,顺便再考虑后续事宜,因为,他不得不更改后续的安排……
相比于捉到幕后黑手,秋衡更不希望梓玉出事,一想到先前他离开医馆前,梓玉握着他的衣襟不肯撒手,他便心痛得不能自已!
梓玉昏昏沉沉的时候,只觉得这具身子又乏又累,虚脱,无力,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有阵阵的坠痛,痛的她浑身上下直冒冷汗,痛的她不得不蜷缩起来,真是要命!她像是飘在水中的一叶弯舟,随着肆意摆布她的痛楚而沉浮,几欲晕厥……倏地,那团熟悉的温暖又将她裹了起来,一下子缓解掉许多的痛意,像是捉到一块浮木,她又死死攥着,就听有人轻声哄她:“梓玉,我带你走,你累了便再睡一会儿……”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了“我带你走”这四个字,梓玉想,这人肯定是陛下,因为他说过要带她走的……她闭着眼,安心地倚在那人胸前,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挂在上头的晶莹的泪珠随之掉落,正好落在秋衡的心口,很冰,很凉,而且,还很痛……
低头看着这一幕,秋衡身子一滞,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方谢过大夫,又往预备下的院子去。
到了院中,他将梓玉放在榻上,却见她依旧紧紧捉着自己的袖摆,怎么都不肯撒手……忍了一个晚上的泪,到了这时,终于落了下来,秋衡抚摸着她乌黑的发,轻声宽慰道:“梓玉,别担心,我不走,只是先替你换身干净衣裳……”
似是听懂了般,梓玉松开手,往他怀里钻了钻,温热伴随而来,她的心底安稳许多,又昏沉沉的睡去。
迷迷糊糊睡了好几日,梓玉偶尔听见有人叹气,偶尔又有人时不时轻呼,更听人说什么真是作孽之类的话……她虽睁不开眼,可心里却狐疑,不停地问自己,我做了什么孽?莫非陛下出事了?不对啊,明明听见他的声音呢,那难道是——腹中的孩子没了?
梓玉身子轻颤,那种彻骨的冰凉与坠痛又冒了出来,像是要将她狠狠淹没——是我害的他?!
只这么想了想,梓玉心口猛然一窒,泪水便不可遏制地顺着眼角滑落……
浑噩逃避了几天,彻底清醒那日,梓玉缓缓睁开眼,只见面前是一张普通的雕花大床,上头罩着青纱,风儿吹过之处,轻轻柔柔飘荡,跟梦境一样。梓玉转开眼往外看去,有人轻呼“夫人醒了”,循着声望过去,梓玉看见一个清丽的小丫头冲到她跟前,叽叽喳喳道:“夫人,林公子刚刚出去,我去请他……”
梓玉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林公子是谁?
外头脚步凌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坐在榻边掀开纱帐,柔柔唤了一声“梓玉”。
梓玉仰面怔怔看着,辨认许久,方嘶哑地唤道:“陛下?”只不过几日未见,这人瘦了好大一圈,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皆是新冒出来的青茬,颇为狼狈,实在不配他那副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的俊俏模样。梓玉微微笑了,秋衡亦笑,心底那块压得他透不过气的石头终于松去一半,没想到下一瞬间,梓玉便敛起浅浅的笑意,神色有些恍惚,秋衡心底有些无措。
她看着眼前这人,忽然开口,问出了心底最担心又最害怕的那个问题,“陛下,我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秋衡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回答。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静静感受着,母子应该连心的,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簌簌眨了眨眼,眼泪便又流了下来,梓玉掩面,蜷缩着,指缝中缓缓滚出一片冰凉与凄苦。
“是我害了他……”声音低低的,像个困兽,也是一个母亲最沉重的哭泣,不,她还来不及成为一个母亲。
若她不是固执地留下来,若她听皇帝的话先行离开,她就不会失去这个未尚出世的孩子,就不会害的他连这世界一面都没见到就匆匆离开……她虽不是故意为之,却也是个帮凶!她用自己的血脉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秋衡亦红了眼眶,手忙脚乱地替她擦了擦泪,轻声安慰道:“梓玉,别胡思乱想,你没有身孕,这几日不过是正好来了葵水……”
这话实在不可信,梓玉不禁蹙眉,抬眼静静端详。
这人骗她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假——这是梓玉说过的话,所以,她企图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小皇帝的一双长眸清澈又澄明,满脸笑意,温柔又缱绻,她仔细盯了许久,看不出丁点的破绽,梓玉不可思议地疑问:“你没骗我?”
缄默少顷,秋衡浅浅笑道:“你真傻,好端端的,我骗你做什么?”他笑起来,眸子弯弯,亮晶晶的,淌着很浓很浓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底下,蕴藏着他最不堪回首的痛楚。
梓玉疑道:“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实好几个月没有……”
“想来应该有人给你下了药,如若不然,那个郎中怎么会刚好诊断出你有了身孕?此举正好将咱们诓骗到水路……那一日你在水里待地太久,才会突然来了葵水……”秋衡望着青纱帐,突然睁大了眼,不敢再回忆,他抿着唇,维持着僵硬的笑,缓缓道,“想来他们计划了许久……”
他并不是故意要瞒着梓玉,只是有些痛苦,有些错误,他独自一人用这一辈子来承受就好……
他不舍得她再为此心伤……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的抱歉,食言了,没有更新,感谢大家没有抛弃我,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
ps:我的专栏上放了个微博,如果有事不能更新,我一般会在文下、文案以及微博说明,欢迎大家关注,免得苦等^_^
☆、第68章 沐浴更衣
梓玉安然无恙,又眼见着她一点点好起来,秋衡打心眼里高兴,可依旧还是烦。
赵安和郭旭分开审讯水泊上捉到的那帮反贼,已经好几天了,他们一个个嘴硬的很,所以,皇帝遇袭一事并没有多少进展——其实,这帮人就是亡命之徒,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并不害怕这些寻常的手段。
秋衡只能亲自过来。
潮湿的监牢很暗,挂在墙壁两侧的烛火幽幽跃动,将周围晕染成一片昏黄,而高高的窗户底下偶尔会倾泻几缕阳光,却依旧照不到最深处。这里充斥萦绕着受刑者的惨叫,伴随着老鼠之类见不得光玩意儿的叽叽声,宛如一个人间炼狱。
站在最外头,秋衡蹙眉,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方踱步进去。
“陛……公子,您身子金贵……”一边的赵安有些为难的陪着小心,可话还没说完,皇帝斜斜睨来一眼,赵安顿时知趣地收住声,就听那人淡淡提醒道:“赵参将,在下姓林……”皇帝的声音透过绢子传来,有些闷,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心惊胆寒。赵安这个时候才品出一丝伴君如伴虎的难熬滋味来,他缩着脖子连蹦出好几个“是”字,又道:“林公子,您今日是想提审哪位?”
秋衡摇头,继续往里走。
最里面关押着这一次捉回来的数十号人,喽啰不分大小挤在五间牢房里,臭气熏天,实在恶心。有些皮开肉绽的倒在地上哼哼唧唧,有些还有力气的则骂骂咧咧,自然没什么好话,听得赵安是冷汗涔涔,秋衡倒是面不改色,格外的镇定。
他问赵安能不能认定身份、有没有牵连到无辜的百姓,赵安连忙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抓错人。皇帝点点头,睥睨四下,慢悠悠地开口道:“有没有人要招供?”他说的很慢,声音亦不大,却有着足够摄人心魂的清寒与威严,像是最沉重的鼓声敲在人的心上,又像是最料峭的肃风拂过,让闻者不由屏住呼吸,一时间,原本吵闹不休的监牢登时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齐往正中间那人身上望过去,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视线淡淡地在众人脸上巡睃了一遍,秋衡接着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人要招供”,这一回,他又多说了句:“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想招现在就走到跟前来,赵参将可保你们不死,若是不招……”秋衡笑了笑,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什么。
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谁都没有动,待过了小半晌,皇帝挑眉,缓缓道:“既然如此,赵参将,这些人还留着做什么?”
他抬手随便一指,面无表情道:“从这一间开始,一个一个通通杀了!”
这话的寒意太过渗人,众人反应不及,皆愣在那儿,等听明白过来,不免纷纷打了一个寒颤,只见正中间这人一身清贵华衣,模样长的是俊俏又无害,偏偏他口中说出的话最为阴鸷,而那一双漂亮长眸中的目光也是最为阴冷!他们冒出一个惧怕的念头来,也许这些鲜活的人命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威胁,眼前这人根本就是一个从地狱来的恶鬼,专门向他们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