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戚云恒如此一问,欧阳便果断摇头,“这种事……规避不了的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朝堂之争,说到底,还不就是利益之争?蛋……但大饼就这么一张,一个人咬多了,别的人能吃到的就少。这朝堂上的官员又不是心无杂念、大公无私的圣人,谁会甘心把自己的那一份出让,让别人吃到撑,自己却饿肚皮?”
但紧接着,欧阳便又补充道:“要我说的话,你这位皇帝陛下能做的,不过就是因势利导,尽可能地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罢了——比如说,早定国策,削减臣权。”
“早定国策,削减臣权……”戚云恒把这八个字反复念叨了两遍,很快就理解了欧阳的意思——趁着这会儿的朝堂上全是你的心腹亲信,赶紧把需要修改的政策拍板定案,不给后来者插手干预的机会和权力!
略一沉吟,戚云恒便转头对欧阳说道:“重檐,今晚陪我去尝尝别人家的饭食可好?”
戚云恒所说的别人家乃是刑部尚书朱边。
正正经经地洗过澡,又享受了欧府推拿师提供的按摩服务,戚云恒便带着欧阳和一众随扈,轻车简装地来到了刑部尚书朱边的府中。
朱边至今也未婚配,仍是大龄单身狗一只,上午父母,下无子女,府中的女性也全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仆妇。京城里的不少人家都生出过把他招为女婿的心思,只是朱边既不想娶媳妇也不想让自己头上多个岳父,把上门的媒婆全都打了出去,对朝中那些想要做媒的同僚也无一例外地不假颜色,惹得不少人家都在背地里骂他丑人多作怪,不知好歹。
戚云恒没兴趣去插手自家大臣的婚事,更不在意他有没有夫人。他今日之所以微服来到朱边府邸,联络感情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却是他觉得朱边现在太“闲”了。
其实朱边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清闲的。他刚把《华律》的初稿确定下来,手头还有一大堆的律案等着评定修订,下面的官员还会时不时地送上一些疑难杂案请他定夺,他本人更有一摊子不可告人的私事需要开动脑筋,每天都恨不得把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来用,哪里就清闲了呢?
但皇帝陛下觉得他闲,那他也只能不闲也闲了,连为自己辩驳几句都只能想,不能做。
于是,朱边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等着戚云恒把话说完,看他到底想要怎么给自己加担子。
但戚云恒却没有急着和朱边探讨正事,先在朱边家中用了晚膳,品尝了他家中那些号称不次于御厨的厨子们的烹饪手艺,然后才将闲杂人等打发下去,只留欧阳和魏公公在身边作陪。
这时候,戚云恒才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朱边。
戚云恒想要加诸到朱边身上的工作,乃是州府县三个级别的司法权。按照他的设想,是准备将这项权利从州府县的各级主官身上剥离出来,转交给专门的官员负责,而这些官员将会归入到刑部的辖下。
眼下,经过州府改制,各地的军政大权已经彻底分开,若是再将司法权也剥离出来,知州、知府、知县们的权力便会进一步的削弱,在百姓中的威望亦会逐渐降低。
“两个问题。”听戚云恒说完,朱边就举起两根手指,“第一,下面的人可能……不,是必然会问,若是不让他们断案,那他们还能干些什么?——您别笑,在很多人眼里,当官就是给老百姓审案子的。”
“朕自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们地方官应该做些什么,然后再送他们过去做官。”戚云恒答道,“等今年秋天的科举结束,所有获得功名的学子就要先接受这方面的培训,然后再对他们进行相应的考核,待考核通过后,方可出京赴任。”
“那么,还有另一个问题。”朱边继续道,“衙役怎么分?刑名这一块是少不了打手的,但要是把衙役都分给刑名这一块的官员,那各级的主官可就要变成光杆了。”
“各用各的,各自招人。”戚云恒道,“朕一直在考虑打破官吏之间的鸿沟,不过……此事任重而道远,暂且先不去提。眼下,乃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想做官,还是只有举荐和科举二途。但朕觉得,即便是做官,也该本着术业有专攻的原则,人尽其用,尽可能地减少外行指挥内行的笑话。”
“陛下的意思是……”朱边微微一怔。
“朕想,从科举这一步开始,就将考生按照各自的意愿和能力进行筛分,想做怎样的官,就考怎样的试。”戚云恒解释道,“想在礼部任职的,得把《礼经》背熟;想去工部做事的,《天工开物》这样的书籍亦是必读;想到朱卿手下查疑断案的,《华律》当然是要倒背如流。”
“那科举结束之后呢?”
“原则上,每位官员的升迁路线都要控制在一部之内,若无朕或六位尚书的批示,不得跨部任职,尤其是兵、刑、工这三部。”
“那地方官又该归入哪一部?”朱边追问道。
“主官归于户部,辅官依照其职能划分。”戚云恒答道,“官员大考的时候,吏部和该官员的直属之部分别出具一份考评,若相差不超过三级,取其中值作评;若相差过大,朕会派人重新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