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寻雪向来洁身自好,从出身到过去全都白净地如同一捧雪。她总觉着直接说“青楼”这样的字眼有辱那男子的名节,更无法说男子趁人之危。
“我失去意识之前封了自己的穴道,醒来却见他赤身裸体躺在我身边。”师寻雪到底是不想回忆太多。
钟翮及时接话,“怕是师姐运气不怎么好,正撞上那清倌开/苞的一日,与其给那些脑满肠肥之流,倒不如给师姐了。”
师寻雪又揉了揉眉心,“我自然是要负责的,更何况,那一夜他有了我的孩子,就是阿鹤。”
她目光沉沉,“我为他赎身,然后将人照顾在身边,我们一同将孩子养到了五岁。”
“只是他太过计较了些,他要我放弃修道,要我自毁筋骨与他一道。”
一时间室内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钟翮倒是当真没想到那位不曾谋面的姐夫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我自然是不答应的,给他留了一笔花不完的钱财,告诉他若是不想养阿鹤了,就将孩子送来苍梧山。是我负了他吧。”师寻雪低了低眼睛。
“他出身泥泞,见到一个对他好些的就想牢牢抓在怀里,不敢随我上山,因为他凡人之躯连入门都难,更不论我白头偕老了。”
师寻雪不是不明白他渴望什么,但对于这段强加在她身上的孽缘,除了责任她什么都给不出来。
钟翮与陈英对视了一眼,她思忖片刻道,“师姐,阿鹤我见到了。”
师寻雪怔了一下,“什么?”
“孩子的父亲,将他交给了炼狱,换了些什么。过去五十年里,炼狱用阿鹤的身体行走,与更多的人做交易。”钟翮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了一道。
师寻雪整个人像是被冻在了原地,片刻不可置信道,“他是阿鹤的父亲啊……”
钟翮有些心疼师姐,陈英放下了手中早已经凉掉的杯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一个好父亲的,你对于他来讲比阿鹤重要多了。”
“这是个根本不必做的选择,”钟翮咬了咬牙,“他用阿鹤换钟家的气数,所以炼狱在我十五岁那年出现了,好在爹娘发现得早,我也是后来见到阿鹤才知道的。”
炼狱本该在她成年那一日才苏醒,她的生日正好是钟鸾做交易的第六百年。
“那孩子我第一次是在幽咽泉见到的,我想办法将他困住,然后将炼狱从他身体里驱走。”钟翮道,“这次去东海,除了要回钟家以外,我还要做的就是将阿鹤的身体放在离炼狱最近的地方,然后用师祖的恶念将他换出来。”她脸上露出点笑意来。
“我成了,他的身体安好,灵魂还有些虚弱。就躺在一线天的水池底下,师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师寻雪蜷缩起了手指,眼神复杂地看向钟翮,“师妹,我欠你良多。”
钟翮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欠你一命呢,你快去吧。”
听她这么说,师寻雪也无心再纠缠,她方寸大乱,出门都被绊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英与她两人,钟翮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坐在上首的陈英,她笑了笑,“还没写过爹爹的点心。”
她与陈英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刻,探陵君有些不自在,但钟翮早已经习惯陈英这幅面冷心热的样子。
“爹,我想求你件事。”
“是要与陆眠风的儿子合籍吗?”他早就猜到了。
钟翮眼中有笑意浮现,“是。”
陈英瞧着她道,“是该合籍了,”他试图将缺失的年份从钟翮脸上描摹下来,“阿翮,你长大了。”
不知怎的,她瞥见了陈英鬓角的一缕白发,她鬼使神差一般开了口,“爹,你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十八岁就该去死这件事?”
话未说完,她的额头就被陈英拍了一下,陈英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思忖片刻道,“不是知道。”
“师祖的债总要有人去还,我只是没想到是你。”
钟翮半跪了下来,将额头贴在陈英的膝盖上,“娘当年将我的魂魄打碎,也是事出有因的是么?”
陈英的手抚上了她的发顶,他轻声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钟沛当年将她的魂魄打碎,不是惩罚,而是在救她。若是炼狱只认属于钟鸾的魂魄,那么将杂质揉进其中,将美玉伪装成顽石,这样是不是能够骗过炼狱的眼睛。
钟翮抬头看向陈英,“我娘在什么地方?我找不到她的魂魄。”
陈英低头看着钟翮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她的心口。
“她的魂魄在你的身体里,直到今日,也还在护着你的魂核。而身体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想来若是不藏起来,炼狱也不会放过她。”
钟翮眼中有泪落下,她闭了闭眼睛紧贴着陈英的膝盖哽咽道,“我就知道。”
陈英摸了摸她的脸,“她不在,钟家不能倒。我只能将钟家扛起来,阿翮,你这些年是不是很怪我没去找你?”
她握住陈英的手,“最初有些,后来却也明白了。”
“我们不告诉你,是怕你不忍,回来跳进炼狱一了百了。阿翮,看着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活下来。”陈英握得钟翮都有些疼。
钟翮点了点头,“我都娶嘉遇了,自然不能。”
陈英目光温柔,“好,过两日爹爹就为你们准备合籍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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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的道侣吧,只能说是个可怜的亡命之徒。
他把师姐看做救命稻草,但师姐对他是真不喜欢,唯一的恩情就在阿鹤身上了。
他用阿鹤换师姐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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