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如同魔怔一般继续道,“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师姐都会替你去死,步非烟,你可怜可怜他们,你可怜可怜世人。”
步非烟半晌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与云翳对峙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她以一种很奇异的目光审视着云翳他们。
从前顾徐行与她说,云家的医道太高,不是起点高而是说他的要求太高了。他们要弟子舍生忘死,不计代价,似乎每一个云家的孩子都是为了当救世主而生的。云家人可怜世人,那世人又是否曾经回报半分呢?为乱世而死的云家人每一年不计其数,他们真的都是那样甘愿吗?
瘟鬼的那个问题很好,为什么世人只知道西绝,而不提医谷呢?
因为西绝的离经叛道是那些死去的医修未能说出口的呐喊。
神格是由本心生的,被道推上神坛的人终将跌得粉身碎骨。
顾徐行当时正在让她帮忙酿梅子酒,一边埋一边道,“你别听他们的,那是一群疯子。”
步非烟觉得师父说的对,哪怕是对她多有关照的云翳,也是疯子。
村民涌入,将不愿送命的救世主推搡了出去。
云翳的胸腔中都是血,她望着步非烟的背影忽然觉出一阵刺骨的痛意来,痛得她想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可她早过了嚎啕大哭的年纪,于是只能吐出一口血迹来。
她也活不久了。
云翳看着胸襟上的血迹,又在痛意中生出点微末的希望。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她整个人便是一个激灵,云翳回头看向身边的师妹们——他们有着一样的侥幸。
罪恶与天罚相伴而生,属于人的畏惧让他们对于步非烟的死产生了微末的期待,不论是否合乎道德。
步非烟不害怕,她年纪小却早慧,生来便没了父亲,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去。便是只剩下一具残骸,师父也会将她带走的。
她被人绑上灵母相内的十字架上,掌心被钉上了炼狱的钉子,然后是脚踝,最后是喉咙。
修士没那么容易死,即使喉头被贯穿,她还活着。
村民们在瘟鬼的指挥下将她手腕上的血管割断,深红色的血液像是溪流一般顺着她的指尖脚底缓缓落下。
太痛了,痛得步非烟想叫。她残破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她来到人世上的一声惨叫。
酷刑没有停止,炼狱站在人群中看着痛苦的步非烟。
它想要的是绝望与痛苦的天焚血,上一个有这样体质的人是她的父亲北境,那是个天道之外的人。若是他的儿子,大概也能用上一二。
很快就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忽视的冷。
她的眼睛似乎越来越重,连睁开也不再能。
步非烟垂着头挂在十字架上,嘶哑着喘息。
血液闭合的那一刻,炼狱之门在她脚下大开。
山川同响,万壑共悲。曾经压在三川五岳下的炼狱鬼怪们从沉睡中醒来,浩劫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顾徐行披着一身血衣回来的时候,目眦尽裂,她顾不得规矩,将那些凡人一掌劈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步非烟从十字架上卸了下来。
活了几百年的西绝顾仙君取钉子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按住步非烟支离破碎的喉咙,灵力像不要命一般往里送。
“师父来了……非烟不怕……对不起,师父来晚了。”她贴着步非烟冰冷的额头道。
命数将尽,步非烟像是忽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顾徐行身上都是血,有她的也有别人的。
步非烟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抹了一下顾徐行的脸。然后靠近了些,像是小时候那样撒娇,“师父……我好疼。”
她的声音太低哑,似乎只有气音,却足够顾徐行听清楚。
她的小徒弟今年刚过十八岁,这是唯一一次听到她开口。
那只手用尽了力气,带着顾徐行自己都没发现的眼泪,脱力一般坠了下去。
步非烟就这样魂归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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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几天,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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