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是被钟鸾抛弃的恶念,天地仁慈,给了你个砸碎用她的样子活下来的机会。”她漫不经心道,“至于我,是该去替她还债的人吧。”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钟鸾,她身后的本相变成了一张暴怒的脸,“你不恨她吗?”
回答她的却是万箭穿心,钟鸾躲得狼狈,可她身后道额怒相却始终没有变换。鬼渊之火骤然烧起,将钟鸾圈在了中间。
钟翮抬头看她,“这不叫恨,这叫不甘心。”
一无数鬼气如同利剑刀刃一般向钟鸾飞去,钟鸾措手不及,煞气盈沸,口中溢出鲜血。
钟翮就站在她面前,眼中无喜无悲,就像是钟鸾将她丢弃的那一天一样。
钟翮是钟鸾的转世只是一个传说,但多数人都只当这是一种称赞。但有些人心知肚明,这是真的。但这个转世并不是为了生,就像钟翮所说,她是为了还债而来的,她是未生已死之人。
炼狱这一词是钟鸾带到上修界的,人死魂归地府,那么妖魔呢?似乎从来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来人间一遭或是长久或是短命,都像是一条单行道。异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钟鸾一生挚友无数,但都死于钟鸾剑下。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位是长明神鸟,可算半神。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杀了这些大能的,后来人或是敬畏她,或是仰慕她,唯一目睹的霜刃不会说话,也没有如同其他上修一般修成剑灵。钟鸾死后霜刃自断于沉剑池,从此销声匿迹。
她似乎对飞升没有兴趣,人间事了之后,钟鸾将自己藏进苍梧山,挂在腰间的霜刃变成了一个酒壶。她后半生几乎都是在醉中度过,她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像是前半生波澜壮阔将她所有的精神都已经烧毁。
只是钟鸾的嫡传弟子钟承意修出魂影的那一日,久不出山的师尊出现在了她的洞府外。当时月色明亮,钟鸾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雾气,似喜似悲抚摸了一下那只幼小的白虎,然后消失在了山间的雾气里。
钟鸾在那一天召出霜刃,将自己的神魂生生砍碎,恶念被剖骨,然后被丢进苍梧山最深处。钟鸾看着吓得魂不附体的钟承意开了口,“好好待那些小东西。”
名震天下的青鸾道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溘然长逝了,哪怕是她的嫡出弟子也只得了这么一句。
但她的死亡没有带走答案,钟鸾发疯的时候总会写很多手稿,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信人,像是狂乱的自言自语。
炼狱是天地之恶,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一只魔眼,那只眼睛有意识,会操纵人心,也会交易索求。
钟鸾是第一个打开盒子的人类,她用自己的灵魂换了人间太平六百年。
她汲汲营营,沉默地发着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的疯。即便连神志都不再清醒,但她仍旧将还债这件事挂在心头。
她渴望力量的恶念是一道枷锁,而她剩下支离破碎的魂魄则是另一道。
恶念被她亲自放在了灵气最充裕的地方,百年之后就会化形,至于残魂的转世是什么时候她无法推断。钟鸾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天地祈祷,让转世再晚一些。可老天不随人愿。
恶念会去找到她的转世,然后将她带到炼狱的入口。钟鸾疯疯癫癫地想,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钟翮刚生出来的时候,只有一盏微弱的魂火,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是属于她自己的。骨肉已经还给了鬼渊,魂火为苍梧山熄灭,就连那点破损的魂魄,都是钟鸾的。
钟翮低头看着狼狈的钟鸾,生出的心脏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缓缓垂头笑了,也不全是这样的,至少她还有一颗只属于自己的心。
她心如擂鼓,颈侧锁魂扣烫得厉害——陆嘉遇来了。
钟鸾离她那么近,自然不会错过钟翮的眼睛,她忽然就懂了,“钟鸾算尽天机,就是没算到你会爱上别人。”
炼狱的入口已经在阵法中央缓缓展开,钟鸾猛地向前无视了鬼气刺穿她的肩胛心肺,她脚下氤氲出大片血迹。
那双湿淋淋冰冷的手抓住了钟翮的脖颈,她睁着一双痛苦的眼睛咬牙切齿道,“钟翮,你以为我跟你一起去死吗?”
她对上那双可怖的眼睛,无数黑气翻涌,她与钟鸾缠斗在一起,飞上了半空。
钟翮的一只手甚至都已经穿过了钟鸾的身体,纵然他们两个南辕北辙,但他们仍然无法否认同出一魂。
痛觉被那一刀捅醒,钟翮伤钟鸾一分,她就疼一分。两人你死我活却没一个人收手,钟翮甩开黏在手上的黑气,羽翼翻飞,上下倒转。
钟翮一惊,心道不好,钟鸾嘴角带血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我要毁了这个人间。”
我要毁了折磨了我六百年的太平盛世。
言语被热浪吞没,钟鸾如同一只坠崖的青鸟,一头扎进了地狱之眼中。
等了六百年的恶鬼贪得无厌,吞下了钟鸾的恶念。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受了骗,说好的一整个灵魂,怎么就只有这点肮脏的东西?
炼狱中火焰翻滚,恶鬼从紧闭的门中爬了出来。
钟翮血液倒流,骨头像是被碾碎了一遍,没有生气的死魂被架在火上烤。
熔岩再一次从钟鸾的墓地中流淌出来,她眼眶猩红才终于明白了。
她十五岁就该赴死了,但出了岔子,苍梧山的烈火原来是警告。
她的鬼翼都在燃烧,钟翮的眼睛都已经看不清楚,乌云在天边烧了起来。
“快走!”
双翼一展,钟翮像一道闪电一般俯冲下去,将还提着剑的陆嘉遇护在怀里然后避开追着她的焰火向苍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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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祖的故事会在后面详细讲的,简单来讲就是她借了高利贷,然后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然后坑了自己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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