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生生来就比楼冥聪明,一双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望着抱着他的人,三个月起就认得人了,尤其喜欢楼冥,能走路了便片刻不离地跟着她。
五岁便开了天智,进了无涯楼。楼月宴偏爱楼生,在他七岁的时候便准许他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学傀儡术法,大抵也是想着是个男孩子,楼月宴从不教他打打杀杀的东西。
楼家的洞箫名气很大,以音律悠远,蛊惑人心而著称,世人只记得前半句,后半句自动略去。毕竟谁也没见过楼家人用洞箫出来打架是不是。
楼生十四岁那天,楼月宴正巧将傀儡术的最后一课讲完,座下亲传弟子不过六七,都奋笔疾书,生怕期末教考在师尊面前栽跟头。楼生倒是无所谓,毕竟这些在他看来早已经烂熟于心,他天生对楼家本族秘法有熟悉感,那些咒文像是长在他的血脉里生生不息。
楼月宴将手中的书一放,“这便是今日最后一课了,你们下去多练习。”她撇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楼生,“楼生,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课后被留堂也是头一回,楼生没什么异议,等师兄弟们都离开以后,楼月宴才开了口,“你跟我来。”
他不明所以,跟在了楼月宴身后,“娘?怎么了?”
楼月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带着他绕进了无涯楼,布满纹理的漆黑石门伫立在她眼前。楼月宴伸出十指插进了凹槽,随着一段复杂而缓慢的动作,石门的沟壑被金线填满,一道接着一道的连在了一起,整个门板都亮起来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打开。
这是楼家先祖的杰作,只有带着血脉的人才能打开,楼月宴微微笑了笑,侧过身子对着楼生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去看看,这是给你的礼物。”
楼生对自己家娘亲买的这个关子好奇不已,往前走了一步却被眼前没有尽头的黑暗吓了一跳。他脚下不是平日里熟悉的青石板,整个楼内像是被凭空抽去,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断崖,他甚至瞧不见尽头在哪里。
楼月宴没催促他,抬脚先一步跨进了那片黑暗中。她脚下似乎有流风缓缓而动,整个人被气流托起,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被惊醒一般,细碎的星光围绕着楼月宴飞舞,像是露出一角的星空。
楼生那时候年纪不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楼月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么?”
“进来。”像是带着蛊惑,楼月宴向他伸出了手。
后来的三十年里,他时常想,当时他要是没跨出去就好了。他的衣衫被狂乱的气流吹起,像是漂浮在水中一般延展开来。
“看看你脚下。”楼月宴收起了和煦的笑,声音中带了严肃。
他依言低头,无数光点从脚下的深渊中漂浮而上,像一团又一团星云那样裹挟着慑人的暖意将楼生拥抱在了怀中。
光团聚集在一起,又骤然散开,它们在上一刻隐没,又在下一刻出现。在这一片夺目的绚烂中,一簇光团轻柔地落在了他手中。那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像是久别的候鸟飞回故里,又像是枯死的樟树复活在下一个春天。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些光束不是别的,是世世代代故去的楼家人的魂魄,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入轮回。那团火照照得楼生脸上的泪痕熠熠生辉。他脸上蒙着一层湿淋淋的星云,隔着浩瀚的星海望向楼月宴,她的身影那么渺小,像是要融入那一片光芒里消失不见。
他手中的额光线缓慢消散,露出了一杆通体青白的玉萧,“这便是我要给你的东西。”楼月宴的声音穿过光线,落在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