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上’实在是个雅称,相传曾是扶慈道圣的手笔,她可以算是阵法的大家,一生未曾拿起过见血的兵刃,仇敌无数,可未有一人能够近得了扶慈的身。至于后来身死魂消,死于挚友之手。
虽说扶慈道圣的死还得归咎于她自己道心不稳,走火入魔,可钟翮总觉得这背后捅刀子也不值得称赞,无论史册上用多少笔墨来美化。不巧,这个挚友是钟鸾。
茫茫的雪原像是走不到尽头,每走一步陆嘉遇的整个小腿都会陷进雪地里。钟翮也不催他,脚下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只留下一排浅浅的痕迹,大风一吹就没有了。
“师尊,你怎么做到的?”陆嘉遇将腿从雪地中再一次拔了出来。
钟翮笑着摇了摇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陆嘉遇不住喘息,顺着钟翮的目光抬眼望去,他瞧了片刻,皱了皱眉道,“这……”
钟翮见他不解,示意他向后瞧,陆嘉遇茫然地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一片雪地崭新得仿佛从未有人踏足。
“若是我没猜错,我们在一段短暂的循环里,若是你的眼力足够好,便能分辨出落下的雪大笑疏密似乎一模一样,但这怪不得你,毕竟你的眼睛在我这里。”说着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那颗痣闪过一丝红光。
陆嘉遇仰头望着她,思索片刻仰头道,“师尊,我需要一把剑。”
这个要求听起来无理至极,钟翮却没在意,弯了弯眼角举起了右手,她手上骤然冒起两促银光,像是一条银线骤然变宽变长,银光乍起,正是那柄锃亮的月华。
陆嘉遇接过那柄缓缓下落的剑,爱惜地用袖子擦了擦那柄剑的剑鞘,“我还未学过剑招,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剑身出鞘,陆嘉遇单手握住剑柄,大开大合一般向下劈来。月华是一柄灵剑,主人已逝,剑灵仍在。兴许是血脉缘分,陆嘉遇那一砍大开大合随了陆家剑法的剑意‘江河入海’,白刃如鸿生生切进了雪地。剑刃劈出的沟壑像是被刺穿一般,无数漆黑的水迹从地下涌了上来。与此同时两人脚下一空,方才的剑意如同昙花一现,陆嘉遇下意识弓起了背脊。无数乌鸦从他身体内涌出,形成了两个柔软的屏障,将两人稳稳护在了中间。
钟翮皱眉,伸手握住了陆嘉遇的手腕,单手堪堪稳住了那柄时灵时不灵的月华剑。月华受了感召,骤然变宽像是一座小舟一般落在了两人脚下。钟翮扶了一下陆嘉遇沉声道,“嘉遇,控制住你身上的东西。”
陆嘉遇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钟翮脸色这样严肃过,可这情景容不得他深思。陆嘉遇盘腿坐在了钟翮脚边,用她曾经教过自己的方法吐纳平息。不久他周身暴戾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遮天蔽日的乌鸦消散成层层叠叠的烟雾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就在此时,钟翮堪堪稳住长剑,四周风声鹤唳,可她猛然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钟翮猛然抬起头睁开了眼,眼底一片血红。
同一时刻,藏在虚无中的楼生也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皱了皱眉眼底满是焦躁。
黑暗与光明是天地初开混沌之后的孪生子,相生相克,随处可见。也许‘镜上’比他们想得还要大,靠着一层稀薄的灵气连接成复杂的阵纹,而那些丝丝缕缕的灵力的源头在一口已经干枯的泉水中,那处死泉像是一个细长的漏斗,穿过干涸的入口之后,底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片不为人知的禁忌之地一双眼猛然睁了开来,沉睡千年的困兽被未曾料到的来客惊醒了。
那片雪原上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了,露出一道漆黑的裂口。好巧不巧,那裂口正在钟翮与陆嘉遇头顶上方。不等反应,一道闪电带着几声尖叫从天而降。
几道凌乱的影子在半空中扑腾,像是被猎人射中的可怜小鸟一般急急下坠。钟翮只来得及挥袖护住正在脚下打坐调息的陆嘉遇。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道拂尘的乍然抽长,然后慌不择路地勾住了钟翮脚下的剑柄。整个剑身受了这么一击摇摇晃晃向后歪去。可距离脚下的地还没半点影子,就这个高度直接摔下来跟开瓢也没什么区别了。
饶是钟翮命途多舛,也不由得感叹这两天的运气也太背了些。陆嘉遇方才入了定,钟翮不想打扰他,干脆左手封了他的五感,伸手搂住了他的腰,然后将人好好护在了怀里。足尖一点剑身骤然缩小飞回了钟翮袖中。
钟翮凝眉微微发力,眼尾一抹青光闪过,一声清亮的鸣叫从半空中传来。钟翮听到了,眉间折痕舒展了开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一道残影俯冲下来正巧落在钟翮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