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非似乎这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轻启双唇:“侯律师……”
接着他的双眼更红,眼底浮现了一丝水汽,像是一个见到亲人的迷路孩童。
坐了许久的身体动了动,常非撑着膝盖,缓缓地起身。不过由于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等他站起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麻了。
麻痹的双腿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险些——他被侯一笙稳稳扶住了胳膊。
侯一笙的办公室内,常非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内的空调已被打开,侯一笙一进去就脱了大衣,回头看了眼常非被冻红的双手,摸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递到常非面前,简单地说:“拿着。”
常非自毕业进律所以来,一直跟在侯一笙身边,十分佩服他的专业水平,于是工作上便很听他的话。侯一笙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虽然有时候被指使得多了,也会忍不住和朋友吐槽下侯一笙,但被交代的工作,还是会认真去完成。且不说工作以来对侯一笙有多了解,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端茶送水这种事,侯一笙是万万不会做的。
于是,常非惊了。
这一瞬间,他被侯一笙这番出人意料的动作惊得短暂地忘了黑痣,忘了尸块,忘了命案。
怔愣中,他茫然地伸手,接过了一次性纸杯。
热水的温度透过一次性纸杯传递到手心。双手的冷意似乎在一瞬间瓦解。但常非却好像突然有点惧怕这样的热度,拿着纸杯的手颤了颤,几滴热水溅了出来。
一滴热水溅到了常非的手背上,他的手更是猛地一颤。
侯一笙皱了皱眉,弯腰抽走了纸杯。
“怎么回事?”
常非抬起头,看着面前侯一笙冷然凝眉的模样,张了张嘴,没说话。
侯一笙坐到他旁边的那张单人沙发上,翘起腿,定定地看着他。
常非工作上崇拜侯一笙,对他也是全方位信任。对他来说,侯一笙不仅是律所里负责带他的老师,也是十分令人信赖的兄长。此时他就这么坐着,这么看着他,就令他仿佛有了主心骨。
他茫然地想:“侯律师这么厉害,或许他能告诉我怎么办……”
他的双手渐渐停止了颤动,主动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温热的暖意再次传来。
常非没有隐瞒,把昨晚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侯一笙。
侯一笙听完,右手扣了扣沙发扶手,说:“死者是你……男朋友?”
常非把事情对人说完,就像松了心里的那股情绪似的,觉得没什么力气了。他往后靠了靠,背抵着沙发,轻轻点了下头。
“昨晚你一开冰箱,一看到尸块上的黑痣就知道?”侯一笙再次确认,“而今天早上,警方通知你他们正式确定了死者身份,是你男朋友。”
常非又轻轻点了下头。
侯一笙没再说什么。
他本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而且他认为,常非不需要安慰,常非只是现在一时受到了冲击,等他缓过神来,他会自己调节好。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需要请假吗?”
“请假”这个词,从侯一笙嘴里说出来,与他刚刚亲自接了热水送过来一样令人震惊。
常非的眼底明显浮现惊讶。他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不、不用请假……”
侯一笙是个工作狂,从常非跟了他以来,他就没见他请过假,也对所里的请假管得十分严格。不过严归严,若你真有要事,侯一笙也是会准假的,并不会为难你。
侯一笙点了下头,说:“你刚才说昨晚过来的一个警察认识我?”
“嗯。”常非说,“他说是你的好友。”
“那你尽管放心,”侯一笙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好警察。”
常非轻轻“嗯”了一声。
“回头我帮你问问案件具体情况。”侯一笙刚说完,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侯一笙放下二郎腿,淡声说了句“进来”。
助理小米出现在门口,恭敬地提醒:“侯律师,十分钟后您要见一个客户。客户已经来了。”
“知道了。”侯一笙说完,助理便退了回去。
常非忙站起来,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侯律师,占用了你的工作时间……”
他知道侯一笙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很妥当,都快精确到秒了。显然刚刚,侯一笙是牺牲了某个安排,来迁就他……
侯一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整个上午,常非都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手上的案子。
他的办公室是个大办公室,实习律师们都在这。他们都看到了常非今日的不对劲,看着他从侯一笙的办公室出来,以为这不对劲和侯一笙有关,便安慰了他一番。
——毕竟大伙儿都知道,侯一笙有多严格,多不好搞。
常非也没说别的,就解释了一下和侯一笙无关。
直到中午过后,常非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
当时,正是午饭时候,有人订了外卖,有人出去吃。常非没有订外卖,也没有出去,他什么胃口都没有。
侯一笙虽然是个工作狂,但每日的吃饭时间也很固定。中饭是十二点,晚饭是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