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他问道:不知叶先生有几成把握?
王爷想了想,道:七成,一成损在施术的变故上,还有两成损在术后恢复,老先生须得看顾好,万不能感染了伤口。只是当真施术前,还需仔细诊断。
良久,冯祭一都没再说话,小丫头倒是在一旁自顾自吃得开心,吃完小油嘴一抹,跑到院子里玩去了。这孩子不发病时,烂漫可爱,就与普通孩子没有两样。
可越是这样,她发病时的模样便越是难以接受,更是不敢想救护不及时的结果。
冯祭一看着她,眼睛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叶先生肯医老朽这孙儿,不知是希望老朽做什么?
毕竟饱经世故,他不相信这位异国而来的太医找上自己,只是为了悬壶济世。
远宁王当然有他的目的,冯祭一这事儿,全是恰巧撞上了,他便毫无避忌,直言道:在下想医圣上,就要知道当年的变故与经过,以及事后老先生用过的所有方子
冯祭一点头,同为医者,这样的理由他可以理解,方子即刻便找家里的书童整理抄录出一份,给了王爷。
而后,便又把当年的变故讲述出来,他缓声而谈:当年恰逢大尧与我占环休战三十载,皇子作为和仪使来访,与我占环两位王子交好,自从来了占环,便同吃同住。终归是三个少年人,爱玩爱闹,闯了神虺殿。那神虺殿是我占环神使驭蛇饲蛇的地方,世子和尧国皇子不知为何同坠蛇窟,即便救护及时,你家陛下,当年还是被长环蛇所伤,而后,为救他性命,老朽才用了猛药,命救回来了,却伤了他的身体。他也因此不得情绪过于激愤,这才在他脖颈上纹刺了腾蛇大神的雕纹,提点他时刻保持情绪平静。
听冯祭一一番诉说,与前日里李雪儿说的话一一对应,王爷觉得一切都像是说通了,细想又觉得不是那么通。李鸠被罚、太夫人奇怪的表现,还有与李鸩初见时他口中的那句如今你我都得偿所愿
再往深一层想,若是原主白景本来需要定期回占环来解毒续命,占环本可以以此要挟大尧,没有这样做,是因为畏惧尧国兵力吗?
想了想,王爷问道:太夫人为何这般仇视陛下?
冯祭一道:老朽不过一界医师,经年日久的深宫故事,确实不知了。
可他说这话时,目光中的片刻迟疑,被远宁王抓了个正着。
王爷只当做没看见,向他行礼道:多谢老先生告知,先生若是打定了主意,需要在下效劳医治,告知在下便是了。
说罢,客套几句,回了宫里。
回到白昼的居室,不过辰时过半,见他还在床榻上睡得安稳,便坐在一旁自顾自倒上一杯水,翻看着冯祭一那里拿来的方子,看着看着,觉得不对方子该是被改过剂量。
看透了这些,他只盼冯祭一再来找他,也料定他过不了太久便会找上门来,只是这一次,他身为医者,在医治病人时,掺杂了别样的目的。
他即将要做的事,本来让他心生愧疚,曾经成为医生的宣誓犹在心间,此时被别有目的的盘算蒙上了一层阴冷。但瞥见那一沓子篡改过的方子,心又硬冷了。
眼波流转,看见白昼舒松的睡颜,心里又拢上一丝柔和的暖意,中和了心里的矫情。
坐了一会儿,喝完杯中水,起身回屋补觉去了。
不出所料,王爷刚睡下不大一会儿,冯祭一果然来了,打着身为大医长使看顾尧国君主身体的旗号,私下与远宁王约定,请求他给孙女医治心脏。
于是,王爷为了这一台手术,准备工作多得脚打后脑勺,而且这事儿,还没人能帮得上忙。
王爷忙,李鸩也像是很忙,唯独白昼,他筹谋的事情,都不需要亲自操持,暗地里动心思指挥,落得面儿上无所事事。
自从那顿接风酒喝多了,此后三日,李鸩只来看过白昼一次,送了许多东西来,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只是屁股还没坐热,就政务缠身,被叫走了。李雪儿倒是每日都来探望一番,她自从知道让白昼来占环续命的事情大可不必之后,就很高兴。
白昼觉得,这姑娘心里是当真没有什么乌漆嘛遭的东西,心思清澈得很。
这日午后,李雪儿陪着白昼在院子里晒太阳,白昼似有似无的问道:你王兄,一直都是这样忙碌吗?
李雪儿直言道:平时也是忙的,不过这几日格外忙。
白昼疑惑。
李雪儿便继续说:今年第一次要祭祀夏神,他想请你去观礼的,想来是格外重视。
白昼一笑,道:四月维夏,兆于重篱。帝执其衡,物无厉疵。若要祭祀,确实是该郑重庄严的。
他刚说完这句,李雪儿便捏着眉心,摆出一副脑袋疼的表情,念叨:哎哟,好了好了,我耳朵要起茧子了,你说的这句什么四月维夏,前些日子他天天念叨。
白昼笑道:他喜欢中原的文化,也是好事。
李雪儿飞起眼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白昼,道:我看他哪里是喜欢中原文化,分明是自小见你,就中了你的毒,说着,她凑过来些许,狡黠的笑道,我说景哥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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