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棠离去的背影,郁恪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住一本奏折,已经在无意中揉皱了。
今夜的月亮特别亮,一片清光洒下,如银辉倾泻,照遍千万家。
国师府。
不用通报了。郁恪对管家说。
是。
一路走来,雪中的梅花开得正艳,一片宁静,偶尔还能听到远处马厩里传来轻微的马鸣声。
郁恪以前学骑射时,得到了楚棠送的小马驹,高兴的不得了,一骑就停不下来。长大之后也是,有一次他骑着踏雪来国师府,想要将踏雪和火云放在一起玩儿,就牵着马去了国师府的马厩。那里有专人看着,他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们送走了一匹火红的马,说是死了,吓得他心一跳,以为是火云。
下人解释说那匹马陪着国师很久了,是年寿已尽,国师吩咐好好安葬。
对于坐骑,楚棠都能有爱惜之情。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楚棠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楚棠对他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一匹马吗?
郁恪去了他小时候住的房间。
打开门,熟悉的房间摆设映入眼帘。郁恪还是太子时,楚棠会教他很多东西,有时他在宫里呆腻了,就经常跑来国师府找楚棠,他们就在这间屋子里一教一学。
成为皇帝后,他便很少来这间房子住下了。
少年在门口站着,月光打下了一道修长的影子。半晌,影子动了动。
就算没有人住,这里也打扫得很干净,郁恪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那东西安安静静躺在锦盒里,从来没有人打开过。
楚棠正换着衣服,听到敲门声,一手拉上衣服,道:进来。
房间里很暖,楚棠准备睡下了,所以只穿了件中衣。见到郁恪进来,他一怔:陛下,深夜过来有何事吗?
郁恪负着手,道:明日国师便要离京远赴西北了,朕过来慰问慰问。
楚棠要请他坐下,少年却直直往内间走去,还道:哥哥困了吗?
他这种姿态,楚棠哪里能说自己困。可又不能赶他出去,只能跟了进去,问道:陛下进来做什么?
郁恪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这小霸王从小就喜欢占他的床睡觉。
楚棠摇头:不合规矩。
哥哥明天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分别三年了,郁恪瘪着嘴看他,委屈道,都不会舍不得的吗?
他道:会的。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如果真是三年,楚棠当然也会有一丝不舍的情绪。
是吗?哥哥可别只在嘴上恭维我,郁恪伸着懒腰起身,慵懒道,这里没有别人,哥哥帮我宽衣吧。
两人对视着。
楚棠站了一会儿,走上去,郁恪稍微僵硬的肩膀这才松了一点儿。
皇帝的衣服都繁复大气,但解开还是很容易的。楚棠微微低头,白皙手指在郁恪腰带上动作。
内间的灯光要暗一些。摇摇烛光映在楚棠眉眼间,精致不似凡间人。
郁恪喉结动了动,移走了目光,盯着蜡烛。
金玉腰带解开了,楚棠将它挂到雕花木架上,还没回身,腰间就一紧,温热的臂膀拥了上来。
郁恪从身后抱着他,下巴搁在楚棠肩膀,说话时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楚棠颈窝上,有些热:哥哥,我好累。
少年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像以前受了委屈似的和他撒娇要抱抱,楚棠心底柔软处略微一颤,回应道:哪里累?
郁恪得寸进尺似的蹭了蹭他脖子:哪里都累,那些大臣都没有哥哥好讲话。
楚棠推开他:陛下虽然贵为郁北的天子,累了也可以和平凡人一样歇歇。
郁恪道:那我今晚就和哥哥一起歇歇,放松放松。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道:而且以往便有君臣抵足而眠的佳话,哥哥拒绝我,就是嫌弃我这个当皇帝的。
楚棠无奈。
床很宽敞,两人躺在床上还有余地。
郁恪安安分分躺着,睁着眼睛,问道:哥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楚棠的手心突然一凉也不是很凉,那东西被少年握久了,还带着一些体温。
他拿到眼前一看,是一枚精致的虹光璃玉,晶莹剔透,在月光下越发透明,上面雕刻的是一只凤凰,一摸便知价值连城,不是凡品。
这是什么?楚棠问道。
郁恪声音平淡道:是小时候在街上的店铺买的,看到适合哥哥就买下了,谁知放在盒子里,久了就忘记了。哥哥不会嫌弃吧?
陛下的心意,一向赤诚,臣怎会嫌弃。楚棠将玉佩放在枕边,道,臣觐见陛下时,一定戴着,以示圣眷。
郁恪笑了,翻了个身,道:怎么可以只见我的时候带?哥哥去西北的时候就要带着,这玉养人,而且,常言有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哥哥带着便是。
臣遵命。楚棠道。
夜色正好,郁恪借着黑暗的掩护,细细地打量楚棠的脸,眼神柔和而坚定:千机阁虽好,但西北到底离乱久了,我命乾陵卫护送你。
陛下作主就好。
安静了良久,久到两人的呼吸声仿佛都平缓了,郁恪小声道:哥哥,我会好好当这个皇帝的。我不能总靠你,以后你该靠我。
楚棠闭着眼,嗯了一声。
黑暗中,少年轮廓俊朗,无声笑了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舒服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楚棠的手腕。
等少年的气息平稳了,楚棠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虽然郁恪握得不紧,但怕吵醒了他,楚棠没用多大力气,便挣不开。
楚棠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孩,长大了,警惕心也大了。
侍卫和军队整齐排列,楚棠骑在马上,容约在马下仰着头和他说话。
突然,一声通报传来:皇上驾到!
京都的雪已经停了,风声依旧凛冽。郁恪在城门上,银白暗纹滚边的斗篷被风吹得衣角飞扬。
他就站在城楼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楚棠。
过了片刻,楚棠登上城楼:陛下。
郁恪转身,瑞凤眼微微眯了下,仿佛是被风吹的,又仿佛是在打量眼前的人:国师。
陛下劳碌,何必又来送臣,楚棠道,且城门风大,免伤龙体,陛下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郁恪道:我还有话要说。
该交代的昨晚都交代完了,该道别的昨晚也道过了,也不知郁恪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往楚棠身后看了一眼。黎原盛捧着东西上来。是一件黑色的大氅,皮毛光亮顺滑,坠着几条银丝带。
郁恪伸手抖开,直接披到了楚棠身上:西北风沙大,哥哥在那边要多注意身体。
大氅一上身,四周的风霜好像都被隔绝了。楚棠道:多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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