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俩人儿一气儿喝了有两个来钟头。
到得这时,两个人可以说是真真假假都有了!
两个死里逃生的弟兄初次相见,一时有些个百感交集,这应该是真,但两个人心里又都各揣着事儿,有些个话一时还不能,也不敢就说在台面上,这就有了假了!但这也没招儿!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日本人当道,情势复杂,乱糟糟的一片,放在啥人身上,那也得留个心眼儿,这应当说是正常。即便不替自个儿着想,那也得替别的啥人想想。有些个事儿,在整不准的情况下,一旦说出,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再收回来,那咋可能哪!这倒不是不相信谁,情势使然,正所谓不得不防。
两个人对自个儿咋从那火海里逃生,咋逃到了这覃庄地面儿,咋到得今儿个,都是照实说来,实话实说的,可俩人儿对这两天发生的一应的事儿却都并没有实话实说。
一盅酒下肚,酒盅还没有放下,佟刚就看着白果问道:
“五弟,你是咋逃出来的哪?”
白果遂把自个儿咋样逃出火海,咋样逃到了这覃县茨沟,咋样当了茨沟庙的和尚,咋样娶了亲,当了上门女婿,一五一十地说给佟刚听。但有一样儿,他和凤芝姑娘私定终身之事,他并没有就实话实说。白果说,是凤芝姑娘的爹看到他一个和尚,人也还算本分,劝他就别做和尚了,并许诺,只要他同意,就把自家闺女许配给他,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白果觉着,这个事儿不能算咱就是说了谎话,欺了心。要不,那得咋说?
“那你自个儿家有地,干啥还到人家捞忙哪?”
“唉呀!二哥!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这话头儿可就扯起来了!
“去年秋上,咱一时在家无事,寻思上东山采点儿榛子蘑菇啥的,不想却遇上了事儿了!一个孩子上山上去玩儿,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咱把那孩子抱着送回了他家。那村上的一个富人家,可能是感谢咱救了他们屯子里的孩子,就非要留咱吃饭,在吃饭之时, 又提出让咱到他家捞忙。咱一琢磨,反正很快就得入冬了,一猫冬,家里也没有啥太多的事儿,也就同意了!就这样,咱就到咱那东家的家里捞了忙了!二哥,那你是咋蹽出来的哪?”
这回轮到佟刚把自个儿咋样逃出火海的一应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
“这不,咱逃到了这覃庄,就开了这么家铺子!”
“二哥,你可真真儿就是能人!二哥,现在说话,咱哥俩儿可就是走大运了!咝!也不知咱那些个弟兄还有没有活着的!”
佟刚不语,一时脸儿就有些个发暗,上下嘴唇往一块儿挤了挤,慢慢地摇了摇头。俩人儿一时语塞,都没了声儿。
过了好一阵子,佟刚才悄没声儿地说出了一句:
“活啥活!那么大的火!象咱哥俩儿这么走运的,那还能有嘛!诶?老五!你是咋找到咱的哪?”佟刚忽地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白果说道:
“二哥,这可真真儿就是咱兄弟的缘分了!咱给咱东家在城里买了些个今年一开春儿就得用上的家什,想雇个车拉回去,听说你这货栈揽这个活儿,就找到你这儿来了!”
“噢!你还别说,那要是俩人儿有缘,想不往一堆整都不行!”
“可不!咱按人家告诉咱的路儿找到你这货栈,一进门,见到人家告诉咱的佟掌柜竟然是咱二哥,一下子都把咱给造懵了!”
说着两个人就相视大笑起来。
“老五,那,你是给个啥人家儿捞忙哪?”
白果想,咋?这还没完没了了!看来,今儿个这事儿,自个儿要是不说实话肯定是不行了!到哪河脱哪鞋!咱还是如实说来,活人咋会让尿憋死!那个小子到了荆家沟,如果他真真儿就是咱这二哥派过去的,那就是说,咱这二哥是知道咱是在荆家沟呆着的了!如果不实话实说,反而坏了咱弟兄俩儿的情儿!二哥如果真真儿就不知道咱在荆家沟,咱实话实说了,他又能咋!白果说道:
“荆家沟!就在咱茨沟往东二十里的荆家沟!咱那东家,说起来,二哥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
“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