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你说你要到荆家沟儿去,这黑灯瞎火的,是不是得带上个人啥的?他不!神龙见首不见尾,带啥人,独来独往,落得个自在!就自个儿一个人儿,开着他那辆擦得锃亮的日式吉普车,到了覃庄城门。那些个站岗的关东军守备队大兵都认识这个开着个吉普车成天这一趟那一趟的满洲国警察,估计这会儿是跟刚才出城的那些个警察局的人干着一样儿的活儿,也没二话,立马放行。这罗永可就奔荆家沟方向下去了。
新修的路,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荆家沟了。冬天里,夜长昼短,要不然,这时天都该亮了。还好,走了一路,并没有碰到啥人,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罗永心想,这帮子犊子蹽得够快的!这咋跑了一路,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也别说罗永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就是那些个搜寻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站在几辆卡车上从覃庄出发,一个劲儿地往荆家沟方向下去了,把车开到了东山,到了那在东山负责警戒的守备中队那儿,也是一路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从覃庄出来到得荆家沟的东山,沿途有十几个屯子,个个漆黑一片,连家点灯的都没有!除了能听到一些个猪鸡猫狗啥的声音之外,一点儿人声儿也没有!
那能看着个啥?黑灯瞎火的不说,那好几辆卡车轰轰隆隆地在大路上一走,震得地都直抖,那要真就是有个啥人,啥人不躲?等到县警察局行动队的那帮子人坐着县警察局的警车,早跑到了荆家沟的东山根儿,更是啥也没看着!一帮子人扯了几句咸淡,怨天怨地,这会儿,把车熄了火,都在那车里眯着呢!
罗永把车开到荆志义家的大院儿门前,走上前去就要拍门,手都伸出去了,可又缩了回来。不妥!这个时候,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也不知在哪儿呢,这啪啪地一拍,别再把他们给招来了,麻烦!
要说,罗永怕谁呀!他一个覃县警察局的局长,按照当时政警并列的体制,他跟那覃县的县长可是一般大的官儿,在某些方面,可是比县长还硬实哪!说点儿实在话,在眼下这覃县,要说有点儿打怵的,除了日本人,真还就没有啥人!日本人,罗永心想,日本人咱也不怵他,只是咱不愿意惹那麻烦而已!
罗永把手收回来,咋样才能让院子里的人出来开门哪?翻墙跳进去,咱倒不是跳不进去,但咱可是县警察局的局长,有失体面。罗永接着就满地找,在挨着葡萄架的地儿找到了一块足有砖头大小的土坷垃,罗永把这块土坷垃甩进了院子里。
那块土坷垃“嗵”地一声在院子中碎裂开来。罗永并不声张,而是站在那院外的门楼下,朝东西街上扫视了一眼,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荆家沟人家养着的鸡已经叫了几遍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了动静,有人轻声问道:
“谁呀?”
这一宿!那还能睡觉嘛!实际上,罗永的吉普车在院外一停,院子里的人就知道了,但谁也没动。这要是平时,白果早就起来开了门了,可这回,白果没有动,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最好不要露面。
上屋,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早就听到了汽车的声响。到了这时,那也免不了要把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与现在这街上发生的事往一块儿想。荆继富虽说都六十五岁了,虚岁都六十六了,可眼不花耳不聋,披上衣服就在炕上坐了起来。听到院子里有了啥东西掉进来,知道是有人故意扔进来的,但看那架势,不象是有啥恶意。这时,荆志义摸着黑儿,手里拎着刚刚到手没几天的崭新的驳壳枪,悄悄地过到他爹这屋子里来了,悄声说道:
“爹,外面有人!”
荆继富并不言语,俩人就在那屋子里摸黑儿挺着。过了一会儿,荆继富套上棉裤,穿上棉鞋,下炕。荆志义看出他爹是想出去,就想拦住,他想,要出去也得咱出去!可他爹却把他推到了一边儿。
“咱是县上的罗永!开门吧老东家!”院外的罗永悄声说道。
一听门里问话的人的声音,罗永知道就是荆志国的大爷了!那年青人的声音和岁数大的人的声音是不同的!且这个人的声音还有点儿熟悉!要说在这个院子里,那可就只能是荆志国的大爷了!
“噢,罗局长!您等着,咱这就给您开门!”
罗永进了院儿,回身关门。进了屋子,荆继富一边儿张罗着让座,一边儿却有些个疑疑迟迟的样子,罗永那是啥人,知道这荆继富是拿不准点灯还是不点灯!罗永就在黑暗里看了一眼荆继富,对荆志义说道:
“兄弟,把灯点上!老东家,您坐!”
将来真就是有啥外人说起今儿个这事儿,说咱这几个人摸黑儿坐着,那不也是说不清的事儿嘛!亮亮堂堂儿的,那谁就是想说啥,那也是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