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记者推推眼镜,解释说:“光是您和七少爷,那是不值的,可是照片里还有个日本人呢!”
商细蕊更糊涂了:“有日本人怎么了?雪之丞很有名吗?我在齐王府唱戏的时候,齐王爷接待外国公使,我还同日本亲王合过影呢,有那么稀奇?”
黄记者见商细蕊不开窍,就有点急,心想程凤台是个混江湖的机灵人,便转头向程凤台说道:“商老板这份名气,多少人盯着望着,造谣生事?不瞒二位,他敢开这个价,也是因为已经有买主出价了。商老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我一句劝,破财消灾吧!”
这会儿打死商细蕊,他也想不出吃顿日本饭能吃出什么灾祸,简直危言耸听,滑稽可笑,商细蕊反而有种被讹诈的感觉。对于讹诈,那可见多了,认亲戚认丈夫,拖着死尸堵大门,撕破衣裳仙人跳,这些年什么没有经历过,拿着两张破照片做筹码,属于很低级的档次,他绝不会上当。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黄记者在这场交易中是个什么身份,也很可疑了。
商细蕊凭着以往的经验,很有心计地说:“既然有了下家,我就不耽误他发财了……”
程凤台打断他:“四根小黄鱼,可以商量,不过我要知道买主是谁。”
商细蕊一抬下巴:“我没有钱!”
程凤台说:“这钱我出。”
商细蕊立刻回嘴:“你哪来的钱,还不都是我挣的!我说没有!”
这话把黄记者都听愣了,打量程凤台的脸色,两口子怕是要掐,迅速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讪笑说:“要是商老板改了主意,再找我也行。”说完就蹿没影了。
商细蕊和程凤台静静地僵坐。商细蕊眼珠子朝他一动,心里懊悔失言。程凤台这人和商细蕊恰恰相反,表面看上去百无禁忌,其实犟在骨子里,为了一句不中听的话,能远走十万八千里去闯鬼门关,不然也不会和二奶奶闹分居了。商细蕊当着外人不给他面子,不知道有没有弹到他的犟筋,别又一怒之下,为了钞票去干那亡命的买卖。但是商细蕊懊悔归懊悔,他是不会放软道歉的,他预备先发制人,先找碴子和程凤台打上一架,显得自己有理似的。
商细蕊琢磨妥当,把胡琴往对面沙发上一甩,开口咆哮:“以后梨园行的事情不许插手!知道什么高低深浅!傻子撵着骗子跑,你也快和他成一套的了!”
咆哮完毕,程凤台久久不接茬。商细蕊没有准备多余的词,打出一炮,就空了膛了,心里发虚,抬眼偷偷看了看程凤台。程凤台等的就是这一眼,合身将他扑倒在沙发,紧紧箍着他,勒着他,恨恨地问:“哦?钱都是你的?我还不能插手你的事?”
商细蕊反身一压,两个人从沙发落到地上,轰通一声,手脚纠缠,乱七八糟。奶娘后知后觉,抱着孩子过来看动静,一看就别转身忙不迭走了。在奶娘的印象里,这两个男人,的确比男女的搭配更爱打架,谁打了谁都怪不好看的。凤乙发出哈哈两声笑,她最喜欢看打人,哪怕挨揍的是她老子。
两个人抱着压着,在地上滚了大半圈。商细蕊还要嘴硬,嚷嚷说:“老老实实吃你的软饭!就不许你管我!”程凤台给气的呀,低头就在他腮帮子上咬了一口,惩罚他这张破嘴。商细蕊惊叫起来,挣脱之后,扭头叼住了程凤台的耳朵报复他。唱戏人的好牙口,半点没留情,程凤台登时不敢动了,再动耳朵就要被咬掉了。
“好了,商老板。”程凤台撑不了多一会儿,泪花蓄在眼眶里,求饶了:“撒嘴,我们不闹了。”说着为表诚意,先松开了手。他是君子,可惜商细蕊并不讲理,叼着他耳朵,唔哩唔哩说了一串,反正程凤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之后足足有十多分钟,商细蕊也没有松口。程凤台先是生气,后来止不住大笑,笑商细蕊活脱脱是个傻小子,怎么会做出这样蠢,这样无聊的动作,简直是个神经病嘛!他一笑,商细蕊知道自己获得了原谅,更要借机撒痴了,嘬着他的耳朵像狗咬大肉似的甩头,把程凤台疼得大叫出声:“商老板!我错了我错了!不是……皇上,您就开了金口吧!”
商细蕊呸一声,吐出程凤台:“早认错不就结了吗?吃了你这猪耳朵,我嘴都嚼酸了!你得赔我!”
程凤台现在整个半边脸都是麻的,烫的,耳朵也没有知觉。饱经一场残虐,竟还落了不是,要赔给人家,这上哪说理去?他认命道:“行行行,咱出去吃点好吃的,给商老板润润口?”
商细蕊说:“这个钟点,吃什么饭啊!不吃。”
程凤台说:“那你想怎么着。”
他们没形没状的坐在厚地毯上说话,刚才紧迫地缠绕着彼此,肉贴着肉,折腾出一身汗,现在放松开,心里倒升起了异样。亲密的时候长了,两人之间许多感受是同步的,此刻都觉得身体空虚,有一股渴望。程凤台望着他微微发笑,不肯先开这个口。商细蕊憋得脸红了,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抻脖子扭偷解开两粒领口的扣子,抱住程凤台的腰把他拖起来:“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让小爷解解恨!”
程凤台不禁又大笑了,这个臭唱戏的,还挺会耍流氓。
商细蕊一直惩罚程凤台到天黑,也没有解恨。他平日里心思很少落在这事上,不招他也想不起来,招了他,那就日夜兼程,没完没了。这天他们晚饭也没有下楼吃,赵妈用托盘把饭菜放在门口,两个人端到床上吃完,一抹嘴,又亲在一起。到了午夜时分,程凤台就觉得身体有点发虚,冷汗都下来了,商细蕊骑着他跨着他,容不得有半点脱身,只要稍微停战,商细蕊就掐着脖子啃他,并说:“你不行了,换我来吧。”
程凤台寒毛倒立,强打起精神表示自己很行,撑到后半夜,商细蕊也是强弩之末了,趴在程凤台身上大汗淋漓。两个人累得一塌糊涂,心里却很清醒,毫无睡意。都说程凤台是商细蕊的知己,此时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手搭在他光裸的背脊上,沉声说:“商老板,要不我们回去唱戏吧!”
商细蕊在他身上扬起头,尖尖的下巴抵在程凤台的胸膛,戳到他的肋骨,生疼的,一磕一磕:“这世道乱。唱个戏,屁事那么多,不想唱了!”程凤台心里冷笑说你再装?在我面前还装?可是谁教商细蕊是个角儿,角儿有骄傲的资格,可以口是心非,让人跟在屁股后面猜,即便猜到心思,还要三催四请,请角儿顺着台阶走两步。程凤台和角儿处久了,深谙此道,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商老板,能者多劳,不要任性。水云楼一大家子人靠你养活不说,就说咱家,商老板可是顶梁柱,你不唱戏了,我还怎么吃软饭呢?我又没有本事!回头凤乙奶粉都吃不起,只能熬点小米粥喂一喂,作孽吧!难道真要去问范涟借钱,他那张狗脸,我可看不要看!”说着,揉了揉商细蕊的脑袋:“歇也歇够了,回去唱戏吧。”
商细蕊翻个身仰天一叹,假装自己被劝服:“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离了我就不能活!当男人啊,真他妈累!”
程凤台听他感叹得有模有样的,非常可笑,手臂一伸,攥着他裤裆里的物件说:“那就不当了,我帮商老板扔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