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勾起了她很多回忆。
第一次站上代理席的紧张,第一次打赢官司的喜悦,第一次拿到辩论赛奖杯的骄傲……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由华政给的。
对很多同学来说,华政是她们的起点。
但对江攸宁来说,华政是起点,也是终点。
离开华政后,她好像一事无成。
“江攸宁?”杨景谦轻声唤她。
“嗯?”江攸宁从刚才的情绪中慢慢抽离出来,扫了眼周围,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学生整理会场,她笑了下,“不好意思。”
“没事。”杨景谦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秋风渐起,江攸宁一出教学楼就打了个寒颤。
杨景谦见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江攸宁摇摇头,“不用了,一会儿就到。”
“我不冷。”杨景谦说着递过去。
江攸宁笑,“我也不太冷,刚刚只是没适应天气。”
她没有披陌生男人衣服的习惯。
尽管和杨景谦见过几次面,在她的世界里,杨景谦仍旧是被排除之外的。
可以算老同学,但不是好友。
甚至,还带着几分陌生。
“你在这里住?”江攸宁怕他再递,转移了话题。
“嗯。”杨景谦说:“周一到周五有课,就住在职工宿舍,周末回家住。”
“职工宿舍还在北门那块吗?”
“是。”杨景谦答:“没变。”
华政的宵禁是十一点。
这个点儿在路上晃荡的人已经很少,和江攸宁刚来时的喧嚣不同,这会儿宿舍楼里的灯全都亮起,楼下安静寂寥,时不时有背着书包从教室往宿舍走的晚归学生路过。
江攸宁倒是没太注意过往人群,她的心思都在晚上的那场模拟法庭上。
“那个案例最后怎么判的?”江攸宁问。
面对她突然的问题,杨景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两秒后才回道:“a 赔了b家属三万块,拘禁十五天。”
江攸宁错愕,“被暗操了吧?”
杨景谦笑,“你还是这么机敏。”
暗操,就是暗箱操作。
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会通过各种途径将自己从案件里洗出来,所以即便是人命,也可以重拿轻放。
“这个案子是真实的?”江攸宁问。
杨景谦点头,“二十二年前的一场大案,轰动一时来着。”
“不至于吧。”江攸宁说:“不过是一起车祸,难道涉及到了什么大人物?”
“也不是。”杨景谦在接到学生们邀请的时候,就专门去查了一下这个案例,了解得要比江攸宁详细,“当时的a就是当地县城里的一个企业家的儿子,b 是驾龄十三年的司机,跑长途运输的,没有太多稀奇的地方。当初主要是a咬死了刹车意外失灵,而b 超速驾驶,但通过调b的行车记录仪,b 的时速是118迈/时,那条路的限速是120迈/时,不算违规驾驶。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a 胜诉,b方家属多次不服审判结果,一次次提起上诉,每次都有新的证据出现,这件案子拖了四年才结束。”
“那也正常吧。”江攸宁说:“刑事案件拖个三五年都是常态。”
“对。”杨景谦说:“案件本身不算特殊,关键是b方被媒体报导了很多次。当事人去世以后,家庭内部产生了严重分歧,当事人的母亲愿意拿钱结束这事,但妻子不愿意,多次上述未果之后,妻子一把火烧了婆婆的家。”
“啊?”江攸宁震惊。
“之后,这位妻子将自己和年仅十岁的儿子关在家里,打开了家里的煤气。”杨景谦说着略感沉重,深呼吸了一口气,“幸好当初发现及时,两人才幸免于难。但是孩子昏迷十天后清醒,因为喊了老太太一声奶奶,被母亲当着媒体的面从二楼推了下去。当时媒体竞相报道这件事,所以轰动一时。”
估计没人会想到一场车祸能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江攸宁听着都脊背生寒,“那最后呢?”
“最后他们都搬家了。”杨景谦说:“没人知道后续。”
“这样啊。”江攸宁意犹未尽,“网上能查到他们的资料吗?”
“没有。”杨景谦说:“关于受害人的家属信息都打了码,但因为a的行事比较张扬,网上有他和受害人的信息。a 是一家罐头厂的继承人,叫王富远,七年前他家的罐头厂被发现食品安全问题,还被群众举报违纪违规,已经破产。受害人沈立的父母好像一直待在农村,那位行事偏激的妻子带着儿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吧。”江攸宁深呼吸了口气,听完了这个故事,心情颇为沉重,“不过……”
她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忽然皱起眉,错愕问道:“你刚刚说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沈立。”杨景谦说:“和你先生同姓,立是为生民立命的立。”
江攸宁:“……”
她记得,有一年清明节去曾雪仪家里的时候,她看到的牌位上刻着的字就是:亡夫沈立。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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