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夕到了。
过去一年的种种心酸苦楚都与这场肆虐的大雪一起被留在过往,明日晨光生起,便又是簇新的开始——是这城中的百姓的,也是这风雨飘摇的大魏的。
因为城中实在是过于热闹,进城之后崔嵬便下了马,拉着缰绳从街巷中缓缓走过。
这几日军中事务繁多,将士们要休整,要重新备足军马粮草,要打探南越与西南联军的情况,要与诸位将军商讨后续对敌的计策,崔嵬这个主帅事无巨细皆要参与,忙的是焦头烂额,连着几日被困在营中,直到今日才得了些空闲,便急匆匆地牵马出了营门。
他在军中度过许多个除夕,习惯了跟众将士们一起热热闹闹的,但今日却只想尽快赶回王府,陪严璟与严玏一起守岁。
王府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红彤彤的灯笼挂满了府里,下人们来来往往,看起来十分的忙碌,看见崔嵬进府也只是匆匆忙忙地打个招呼,并没人对这个小公子在除夕这日又出现在王府里有什么异议,毕竟不知何时起,在众人心里,这小公子已经成为了王府的另一个主人。
崔嵬也不劳烦别人,自己去马厩里栓好了马,而后便径直去了内院,直奔严璟卧房,或许是心情的缘故,连带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带着无法掩饰的迫不及待。
对比室外的严寒,卧房内却温暖如春,严璟只穿了一件单衣,懒洋洋的倚坐在软榻上,右手拿着一本兵书,左手随意地垂到里侧,时不时地在不怎么安分的严玏身上轻轻拍一拍,或者捏捏他的小脸,逗他咧开还没长牙的嘴开心的笑。
崔嵬推开房门的时候,也卷进了风雪,严璟下意识替严玏挡了当,才抬眼朝着门口望去,崔嵬已经手脚麻利地关上了门,正站在门口脱披风。他素来不喜带兜帽,这一路回来,头上落了不少的雪,一进到室内,化成了雪水,顺着前额向下流。崔嵬也毫不在意,褪去了披风与外袍之后,先在炭盆上烤了烤手,才凑到严璟身边,探头朝软榻内侧望去:“玏儿醒着吗?”
“这小家伙现在精神足的很,就算没有人理他,也能自己玩上好半天。”严璟说着话,伸出手轻轻抹去崔嵬脸上的水珠,“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裘衣,怎么还穿这么单薄?”
崔嵬跪坐在软榻边,仰着一张小脸由着严璟替自己擦完,才回道:“晨起训练完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外面虽然看起来雪下得大,实际并不怎么冷。而且,我身体好得很,璟哥放心吧!”
话落,伸出手将严玏抱了起来,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蛋儿,笑眯眯道:“玏儿,舅舅回来啦!”
严玏几日没有看见崔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生疏,手指不安分地抓住了崔嵬的衣襟,口中啊啊呜呜地叫着,就仿佛是在与崔嵬对话。
严璟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噙着笑意看着身边这甥舅二人:“将军这几日实在太忙了,倒是错过了些事情。”说着,用手指点了点严玏的前额,“小家伙已经会翻身了。”
崔嵬睁大了眼,低头与严玏对视,一双眼亮闪闪的:“那玏儿什么时候才能会叫舅舅啊?”
“我问过乳母,还早呢,”严璟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语气之中是难以掩饰的温柔,“不过将军军中事务繁忙,能在府里待着的时候这么少,就算一进门就第一个想着玏儿,但怎么看玏儿最先会叫的都应该是哥哥吧?”
崔嵬眨了眨眼,看了看怀里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无辜的严玏,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严璟,略一思索,将严玏放回榻上,凑过去与严璟贴了贴额头,低声却笃定道:“璟哥,你在不高兴?”
严璟本是习惯性地逗弄崔嵬,此刻被点破,反倒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回道:“也没有很不高兴。毕竟我还不至于跟这个小家伙争风吃醋。”
崔嵬唇角上扬,一双大眼睛却写满了认真:“璟哥,这几日在军中,我很不习惯。”说到这儿,又不自觉地抓了抓脑后,小声道,“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但是现在却总是发生,训练的间隙,与诸位将军们议事之后,又或者一个人在帐中处理军务的时候,总想回到城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你一眼。”
说到这儿,他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哪怕与严璟已经定情,但对这些黏黏腻腻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继续道:“所以今日处理完手里的事,就急匆匆的回来了,今日什么事务都没有了,只留在府里,陪你和玏儿一起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