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青跪地不起,语气慎重道:“事情郑重,关乎国家天下,不是可以轻言的儿戏,唯有跪地相求,才可以显出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承毓急得挠头,她频频向闺房外面张望,似乎怕被谁看见这一幕,“哎呀嫂嫂你快起来,表哥等会儿看到了定要骂我一顿的,你直接说要承毓做什么事儿就好了,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林桑青等的就是承毓这句话,她暂时没有起身,仍旧跪在地上,将此行的目的说与承毓听,“以太后和季相为首的季氏一族近来一直蠢蠢欲动,有造反的倾向,也许过几天乾朝便会变天。嫂嫂想恳请你想想办法,劝住谢将军,让他仔细权衡利弊,莫站错队,做出助纣为虐的事情。谢将军手中的护**是用来护国的,而不是帮助乱臣贼子造反的,承毓,你可懂其中的厉害关系?”
承毓被她的话吓住了,“姨母他们居然想要造反?”
林桑青重重点头,“千真万确,皇上已经收到了消息,是以他才露夜来此,试图劝服谢将军,让他不与季家结盟。但是大人的世界承毓你不懂,他们擅长说一套做一套,也许谢大将军当面答应皇上不与季家结盟,但转过身,他便把答应好的事情忘了。所以承毓,我这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在谢将军身边时刻提点他,让他不要受人蛊惑错走弯路。”
面上的震惊和错愕削减几分,承毓没有立即答应她的请求,低下头思忖稍许,她扶起她,问了一个看似与这件事无关的问题,“嫂嫂,你不怕白泽表哥吗?他可是皇帝呢,大家都说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杀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
“怕?”将这个词咀嚼多遍,林桑青眯眼笑道:“不怕。因我爱他,顺带着连他所有的阴暗面都照单全收,不挑不拣,不余不漏。”眼神中透露出温柔,她轻声道:“就像许多多年,他待我一般。”
承毓睁圆眼睛,似被她这番话惊到了,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良久,承毓似下定了决心,她重重拍了下巴掌,眼神坚定道:“温裕都和我说了,你和他其实是旧相识,多亏有你在,他才没变成彻头彻尾的纨绔废柴。嫂嫂,我愿意帮你和表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爹爹他绝对不敢造反的。”抬起下巴,娇小姐的桀骜样子显露无余,跟温裕倒有几分相像,“他要是敢帮着姨母造反,我就死给他看。”
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下,林桑青对承毓动容道:“承毓,我和皇上的性命全系在你身上,对于此事你一定要多上些心,定要慎之又慎。朝局一向诡谲隐秘,你肯出手相助,我和皇上能省心不少。”
承毓抬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天真无邪道:“承毓不懂这些,权谋啊,朝政啊,我都不想去懂,但我很是羡慕嫂嫂和表哥之间的爱情。我记事晚,总听说周皇和呼延帝如何专宠,却从来不知帝王专宠是怎样的,他们都说帝王专宠一人是灭国的征兆,但承毓却不这样觉得。凭什么普通民众可以只娶一位夫人,而皇帝却不可以呢?凭什么专宠一人就是灭国的征兆呢?”
她冲林桑青微笑,少女的眼神如晨露纯洁,不掺杂任何俗世喧嚣,“承毓想,如果是互相宠爱,将彼此视作唯一的救赎,并有清醒的头脑、精准的谋划,朝廷应该更加稳定才是,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倘使有人想见缝插针,也完全插不进去。”
别看承毓年纪小,说话做事却有板有眼的,一点不比大人差。心中有所思量,林桑青唤她,“承毓。”
承毓揉揉眼睛,“怎么了嫂嫂?”
林桑青朝她挤眼,“若你真能劝服谢将军,让他配合我们的计划,待目的达成,我会让皇上赐你一品头衔。哪怕温裕将来真走上仕途,家中也是你品阶最高,他奈何不了你。”
承毓开心的在原地起跳,“哈哈哈有嫂嫂这句话,承毓定当竭尽全力,绝对绝对不辜负嫂嫂的期望。”一连用了两个绝对,可见承毓心中之欢喜。
一声不吭就将温裕卖了的林桑青笑得开怀。
她在承毓房中坐了片刻,寅时初刻,萧白泽终于从主会客厅出来,替她穿好披风,他们走入茫茫夜色中,开始向离将军府不远的金府走去。
承毓抵着下巴,用羡慕而向往的眼神目送他们走远。
早在定下这个计划开始,林桑青和萧白泽便清楚,只靠他们中一个人出面相劝,这个计划不能算百分百令人放心,但若他们一起出面,一个劝内一个劝外,计划的成功率便会大大增加。
林桑青负责攻略承毓和金夫人金小姐,萧白泽则出面对谢韬和金生水施加压力,如此内外结合,定能起到预期效果。
夜已深,将军府却还透着昏黄亮光。
谢韬坐在临窗的书桌前,紧蹙眉心不言,两道眉毛之间皱起的褶子能夹死两只蚊子。谢夫人拿件外袍替他披上,温声询问道:“夫君还没睡呢,在想什么?”
拉住下滑的外袍,谢韬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偏过身子问自家夫人,“夫人,你是要我们一家人安然无恙在一起,还是要季家的荣耀?”
谢夫人在书桌边坐下,态度平和道:“我已不再姓季,姓季的,是大哥和二姐,夫君若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只管自己定夺便是。季家……已无荣耀可言了,在如霜死后,季家的荣耀和百年来的好名声已跟着烟消云灭。”
身子后沉,靠在椅背上,谢韬后怕不已道:“咱们皇上——不可轻看啊。他平日里总是病病殃殃的,好像活不到百年似的,但方才我见他哪有半分病态,分明比我这个在边陲多年的人还要硬朗。夫人,咱们还是识时务一些,只管清扫自家门前雪,别掺和别的了。”
谢夫人认同颔首。
从金府出来已是后半夜,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一个时辰,林桑青和萧白泽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宫,不能让精明的太后发现他们露夜外出。
靠双足是无法在天亮前赶回皇宫了,幸好萧白泽已提前备好了车马,赶车的仍是宣世忠,他是萧白泽最信任的侍卫,功夫不错,人也靠谱。
经过个把时辰的详谈,金生水看在搬回家住的金夫人和金小姐的份儿上,终于决定弃暗投明,转投萧白泽麾下。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萧白泽给了他一个承诺,待除掉季家之后,他会封他做户部侍郎。
虽无实权,但待遇和身份都会比他身为平阳府尹时好上许多。
人往高处走,金生水很识时务。
马车晃得人昏昏欲睡,林桑青靠在萧白泽肩膀上,打个哈欠道:“阿泽,有句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虽然为了这个计划筹谋良久,但如若老天不开眼,我们失败了,那该怎么办?”
萧白泽望着快速消失在车窗外的屋舍,熬了一整夜的脸上不见倦色,反而格外意气风发,“不会。”他笃定道:“有我在,不会失败。”
林桑青喜欢他的自信。
离回到皇宫还有些距离,她靠在萧白泽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假寐。
似睡非睡间,她听到萧白泽试探着询问她,“青青,如果……如果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我出了什么闪失,你要扛起担子,肩负起振兴乾朝的责任,不能让万里疆土无主。”
覆盖在眼皮之下的瞳孔转动不止,林桑青沉默须臾,学着萧白泽方才的模样,闭目笃定道:“不会,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闪失,乾朝的土地要由我们共同来守护,缺一不可。”
萧白泽用头发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轻柔温和,亲昵而窝心。
他们依偎在一起,鬓发缠绕不清,静静感受着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需要做的前期准备皆已完成,剩下的事情无需林桑青操心,箫白泽之前装病卧床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早已把一切事宜都提前安排妥当。
最重要的时期已经安然度过,为了按抚太后和季家,箫白泽委屈自己当了几个月的病秧子,光是血便吐了好几回,还得装着宠幸贤妃亲近季家,着实累得不轻。
在不声不响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以后,箫白泽突然一反之前步步退让的谦忍劲儿,一夜之间,他突然恢复了之前的铁腕手段,年轻帝王重又执掌起生杀大权。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首先,箫白泽以草菅人命为罪名,拿下了西北总督季骇的官职。季骇是季家旁系血亲,算是季相的表哥,他能做到西北总督和季相脱不开关系。
接着,箫白泽又以渎职为罪名,将都察使季森一投入天牢之中,等待彻查清楚来龙去脉,便可以问斩了。
这两位都是季家旁系血亲中的佼佼者,一个是西北的土皇帝,一个身负着监管朝廷要员是否称职的责任,官职都甚高。箫白泽一声不吭便把他们拉下马,且提供的证据确凿无误,一看就是私底下调查取证过的,朝廷内外一时哗然,他们都猜不透这位年轻的皇帝要做什么。
当箫白泽把第三位姓季的朝廷要员送入天牢之后,太后和季相终于回过劲儿来——原来箫白泽之前所做种种不过是权宜之计,归根结底,他还是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他哪里是卧病在床,分明是在养精蓄锐!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