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凭空污蔑林桑青倒也罢了,现下这个叫琴儿的宫女居然敢喊人过来对证,是她太过自信,觉得自个儿的猜测肯定没错,还是她其实早有打算?
心一点点沉下去,林桑青觉得不太妙,她今儿个,可能又要栽一回。
见自己宫里的人越说越过分,宁妃气得脸色发红,不过她的性子恰如江南的水,一向温婉贤淑,就连发火的时候都吓不着人,“琴儿你莫再继续胡言乱语了,本宫一个人在这里可以,无需他人作陪,你先回莳微宫去吧。”
琴儿长跪不起,“娘娘您为何不肯听奴婢的话?宸妃娘娘究竟有无嫌疑并不是我一张嘴能决定的,叫内廷司的宫女过来一问便知。”
说罢,她只盯着太后看,似乎在等太后下令带人过来。
太后沉默不言,双目流露出思索之色,她迟迟没有下令让人去找那日去莳微宫取衣裳的宫女过来对证,不知在想什么。
殿内的气氛有些僵硬,谁也不敢说话。
便在此时,敞开的殿门之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啊,把那日送华服到淑华宫的宫女唤来,朕要亲自问问她。”
日光被挡住半边,一位着花青色常服的青年逆光而来,眉眼如名家亲手所画,敛尽殿中风华。他在沉香氤氲的大殿中顿足,先向太后行了常礼,“母后日安。”
淑妃一直淡定的坐在太后身旁,冷眼旁观殿内发生的事情,宛若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无论这出戏的结局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见萧白泽乍然出现,面上的淡然之色瞬间消失不见,淑妃惊讶的唤萧白泽,“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桑青也有此问。
这个人昨儿个刚发了一场疯,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确有其事,他托风寒之名停了接下来几日的早朝,现在他应该躺在床上养病才是,怎么会突然来永宁宫呢?
见萧白泽来了,太后重新打起精神,神情亦恢复和蔼,“皇儿风寒未好,该好生在启明殿中养病才是,来永宁宫做什么,万一路上吹了风,病情再加重可怎么办。”
巫安眼明手快的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萧白泽撩袍坐下,还没开始说话呢,便先抵唇咳了几声,“咳咳咳咳。”咳嗽完毕,他才向太后道:“劳母后挂心。魏先生方才进宫开了一副方子,儿臣照方子喝了一碗药之后觉得身子好多了,想到今儿个是十五,是阖宫觐见母后的大日子,便想着来看看母后。谁知走到门口,刚好听到里面在谈论淑妃被断针划伤的事情。”
深邃的眼眸在殿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尤其在林桑青身上停留最久,他维持着一代帝王该有的威严,怒形于色道:“朕一直以为乾朝的后宫是安稳和睦的,嫔妃们恭谨有礼,和衷共济,却没想到居然有人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朕这次绝不姑息。”偏头向后,他对站在身边的白瑞道:“白瑞,去把那位宫女叫过来,朕要好生查查这件事,要是查出是谁所为,定当严惩不贷。”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安稳和睦?和衷共济?要不是殿里有很多人在,林桑青真想问萧白泽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这两个词压根和他的后宫搭不上关系,用鸡飞狗跳、纷争百出来形容还差不多。
转念一想,萧白泽这人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早就知道自己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什么德性,所以从来不宠幸任何一人,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阳刚之身,方才那些形容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其实他心底亮堂得很。
太后没有阻拦萧白泽,由着白瑞匆忙出门寻找那位送衣裳去淑华宫的宫女,她应当也想知道往淑妃要穿的衣裳里放断针的人是谁。
白瑞很快领着一个个头高挑的宫女回来,正是那日去莳微宫取衣裳的宫女,她供职于内廷司,不是哪个嫔妃宫里的人。
这个宫女入宫已有五年,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她平日里做事情很稳妥,几乎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内廷司的副典司长才让她去取淑妃在祭天仪式上要穿的衣裳。
进来之后,这个宫女先依照礼数分别拜见了皇上、太后、妃子们,动作不疾不徐,端恭有礼,一看就是靠谱之人。
太后扫她一眼,沉着问道:“你叫什么。”
那位宫女垂首答道:“回太后,奴婢名唤安雅。”
年纪大了坐久了脊背会疼,太后动动身子,神色庄重严肃道:“哀家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不许弄虚作假,更不许刻意隐瞒或信口胡言。”
名唤安雅的宫女再次垂首,“是。”
巫安姑姑拿了个软垫子垫在太后背后,重心向后移动,太后靠在椅背上,正色问安雅,“宸妃将那件衣裳交给你之后,你可有再仔细检查一遍?”
“回太后。”安雅缓缓道:“那件华服是给淑妃穿的,奴婢晓得不能出差错,所以将华服取回内廷司后,奴婢曾打开仔细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眉梢处高高挑起,太后若有所思道:“哦?”
林桑青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宫女是靠谱的人,晓得衣裳拿回去要查看一下,她查看衣裳是在她碰过衣裳之后,只要这个宫女没发现异常,基本上便证明了衣裳里的断针不是她放进去的。
又想到什么,安雅迟疑道:“不过……”
太后问她,“不过什么?”
眼睛快速的从林桑青身上撇过,安雅抿一抿嘴唇,压低声音道:“奴婢准备将华服送去淑华宫时,宸妃娘娘身边那个叫梨奈的小姑娘突然到内廷司来,说来帮宸妃取缝补的衣裳。当时内廷司正好缺人手,奴婢找不到人帮忙,只好将淑妃娘娘的衣裳放在桌子上,转身去里头给梨奈取宸妃娘娘的衣裳。”怯怯看一眼林桑青,继续道:“奴婢去里头取衣裳的时候,桌子上的华服并无人看管,宸妃娘娘身边那个叫做梨奈的小姑娘就坐在桌子边等奴婢出来。”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安雅上面一段话还在替林桑青洗清嫌疑,结果这句话一出来,方才帮林桑青洗刷掉的嫌疑又重新黏回到她身上——梨奈可是林桑青的陪嫁宫女,她怎么这么巧,偏生在安雅取回衣裳的时候去内廷司?
说不定这是她们主仆俩用的一招声东击西之计。
琴儿用稳胜的眼神看着林桑青,似乎料定她今天会栽在此处。
淑妃仍旧像过来看戏一样,什么都不过问,只低着头弹指甲盖。
宁妃紧锁眉头望着琴儿,面上尽是责怪之色。
方御女专心埋头吃糕点。
林桑青想了想,那天她的确叫梨奈去内廷司取衣裳来着,梨奈回来的时候还和她说,她在内廷司看到了一件衣裳,可好看了,不知道是哪位娘娘的。
现在想来她看到的衣裳就是淑妃穿去祭天仪式的华服。
停顿稍许之后,安雅才继续道:“梨奈离去之后,奴婢不放心,怕出什么纰漏,便又将华服展开细细看了一遍,这次也一样,没看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句话一出来,四座又震了一震,淑妃似乎觉得这件事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十根葱白一样的指甲挨个弹完,她闲闲靠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来回打量林桑青和宁妃。
嚯!林桑青暗暗在心底嗟牙,这个叫安雅的宫女说话的时候爱大喘气,明明一段话就能说完的事情她非要分成两段来说,也不管别人的心脏能否受得住。
说完这段话,安雅又停顿了一会儿,等到殿中的议论声平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一眼萧白泽所在的方位,语气缓慢道:“来回检查两遍华服都没有问题,奴婢的心终于定下来,看看时间不多了,淑妃娘娘估摸等得急了,奴婢便赶紧捧着华服往淑华宫去。路过抱荷揽月院时,琴儿姐姐突然从柱子后面跳出来,和我说了一会子话,她说华服上面有几个线头没收好,恐淑妃娘娘借题发挥,所以她奉宁妃娘娘的命令前来修剪线头。那件衣裳毕竟是从宁妃娘娘宫里取出来的,奴婢不好拒绝她们的请求,只好将华服交给琴儿,而奴婢则在旁边等她把线头剪完。”
抬起头,安雅诚恳道:“奴婢本打算把华服送到淑华宫之后再检查一遍的,谁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祭天仪式就快开始了。奴婢匆忙赶到淑华宫,刚把华服放下,淑妃娘娘身边的宫人便让奴婢回内廷司了,是以奴婢并没有机会重新检查华服。”
安雅这席话一说出来,殿内的风向随即产生了变化,原先投在林桑青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到宁妃和跪在地上的琴儿身上。
琴儿环顾左右,藏在广袖下的手颤抖不安,她梗着脖子看向安雅,强装镇定道:“你,你胡说八道!我何时去抱荷揽月院找过你!你肯定和宸妃是一伙的,你们想联合起来陷害我,陷害我家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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