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一鼻子灰,怎么都该是乌眉灶眼的,然而这位特别想得开,晃着压襟的玉佩,嘴里哼着小曲,乐陶陶地走了。
背影一晃一晃,自得其乐,看得人哭笑不得。
“这袁小郎怎么滑头滑脑的,跟五姑娘不是龙凤胎么?怎么生得不大像,脾性也不着边?”织儿纳闷。
司滢也不懂:“兴许一个随爹,一个随娘?”
等回到蕉月苑,在织儿的追问下,她把书房里的事给说了。
听完后,织儿竖了大拇指:“姑娘真是招式了得,居然逢凶化吉了。”
司滢不敢领这份夸,她是急中生智,但也做好了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只是脱险太快,仍然有挨不着实地的感觉。
一旁,织儿喃喃地问:“姑娘,你觉不觉得郎君……有点像话本子里提过的一类人?”
“什么?”
“我不敢说。”
主仆俩悄然对视,虽没说话,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地蹦出几个字——纸糊的老虎。
当日晚些时候,大夫上门替司滢把脉。
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说内火确实旺了些,有可能会再流鼻血,便开了些清火的方子,让吃个几天,得闲了多绕绕弯,散散那碟梅子的药性。
司滢一切照做。
许是为了赔情,后那些天,时不时能收到袁阑玉送来的东西。
刚开始是各色清凉补品,到后来是不知打哪淘来的小玩意。有巴掌大小的纸鸢,消暑的童子风扇,还有会饮水的木鸟,倒比什么书册要消闲得多。
只是司滢有时也会疑惑,想知道那本洞玄子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书,竟让谢菩萨慌成那样。
天一日热过一日,端午将近,龙舟水也如期而至,洋洋洒洒,扯破了天似的。
这些时日里,除了听到干娘一家应该会在节后两天赶到外,有意无意的,司滢也能听到和丁淳相关的一些事。
譬如他母亲与表妹到了侯府,再譬如,他主动向圣上请旨,要去虎城戍边。
而他的婚事,则是从祝雪盼嘴里听来的。
端午前一天,祝雪盼到谢府找司滢玩。跟着一道摆弄了那些小玩意后,提及了丁淳。
她直接告诉司滢:“我祖父说他这回本来能在兵部领缺,不用去那苦哈哈的地方,但他硬要去虎山守着,说是将不思掌兵,只想蹲在衙门里动笔杆子,容易成禄蠹。”
又压声道:“听说请旨以后,他们舅甥小闹一场。”
司滢想了想:“是西宁侯不同意么?”
“当然不同意了!”祝雪盼煞有介事:“你想啊,他女儿圣眷正浓,他那几个儿子没一个顶用的,也就这个外甥争气,当然巴望着外甥能留在朝中支应。结果外甥不听他的话,跑那么老远去,有什么事也指望不上,更别说配合他……咳,挟势弄权了。”
说完这些,又神秘兮兮地揣测:“不过也有个传言,说他是被迫离开燕京的。”
涉及朝堂纷争,后宅女眷也不大能晓得内情,祝雪盼点着小纸鸢的边,只含糊地说了句:“听我祖父的口风,应该是侯府那头得罪司礼监,连累他了。”
怎么也是曾经以为能成为自己夫婿的人,司滢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揪心的。
只是她出不上力,徒剩担忧。
正怅然时,祝雪盼神来一句:“你放心,那天的事我跟谁都没说。”
司滢愣了下,但也很快醒过腔来,知道她说的是丁淳。
那天丁淳迎上来与她说话,还有西宁侯的那句,应该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袖摆发紧,是祝雪盼摇了她一下:“不过我觉得,你没能跟丁将军有个结果,倒不见得是坏事。”
司滢给她添了些茶,低声道:“丁将军,其实是个极好的人。”
这话祝雪盼也赞同,可她的意思,在于丁淳的母亲。
天时不早,刮过风带些水气,八成是又要下雨。
司滢把伞侯着,送祝雪盼出府。
路上,祝雪盼附耳跟她说:“丁老夫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娘说她性子有些夹生,为人防备过了头,谁跟她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戳着她的痛处,并不好相与。”
司滢张起手,牵了牵披帛。
独自养大儿子,当是有不为外人所道的苦处,太好说话容易挨人欺负,久而久之便成了强势的性子。
这样的母亲,应该最怕是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尤其是在婚事上。
祝雪盼叹一声:“不过要依我娘的话,找个无父无母的才最省心,上头没婆婆管着,自个儿想怎么折腾都成。”
司滢笑了笑:“真有那样的人,恐怕也与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难堪匹配。”
历朝历代,除非是开国之时从龙有功的,否则朝中没个至亲扶持,怎么可能登高位,成权要?
天穹的乌云多了些,府里有下人在用红绳束艾蒿,准备明早就挂起来。
新鲜艾叶提神通窍,香气芳盛,祝雪盼提醒司滢:“明晚上出去逛庙会,可别忘啦。”
过影壁,离府门不远处,忽然有个袁阑玉蹿出来。
他腋下夹着什么东西,兜头就来一句:“祝姑娘,带伞了么?”
“我不要,你自己用吧!”祝雪盼简直像见了洪水猛兽,匆匆告别走了。
司滢目送她离开,回身走到影壁前,袁阑玉问她:“身子好些了吧?”
“劳四公子记挂,早好了的。”司滢和声答道。
这位小郎倒没什么坏心,就是精神头太强盛,一张嘴和一双腿都闲不住。
俩人站影壁说话时,府门外头,谢枝山刚下马车。
那日公出到现在不止一日,久不着府,称得上风尘仆仆。
这种感觉令他不适,忍到现在,只想快些回到陶生居,将这身皮给换一换。
谢枝山跨阶过槛,两腿生风,然而立于楹下,却正见影壁前站着的那对男女。
司滢半个背对着,看不清是怎么个神色,但袁阑玉齿颊融融,面容上一团取悦人的笑,简直可以说是见牙不见眼。
谢枝山直身看着,心头涌起些异样感来,只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这位表弟,未免笑得太欢实了些。
作者有话说:
外头的男人不招惹,唔,家里也不止你一个男人啊谢老虎?
[1]若缓冲似鲫鱼之弄钩,若急蹙如群鸟——出自《洞玄子》原文。这是那什么术,谢娇娇早就操练起来了,博学boy,不需要壮那个什么阳
今天好肥,我好勤快啊!
第三十一章成婚之后
丈宽的影壁,雕着几匹骏马,而袁阑玉站在短檐下头耍宝。
原还好好站着,他突然伸手做个抓握的动作,吓得司滢捂住心口往后一退。跟着,便见他慢慢地,从那个拳头里抽出一柄油纸伞来。
花面,半臂长短,如果撑开,想来顶多罩得住一颗脑袋。
“送你。”袁阑玉递给司滢,一张含情带俏的脸上俱是笑意:“别嫌小,也是费了时日的。”
明白是场把戏,司滢诧异了下:“多谢。”
“不谢,这都没什么,下回我学个更好玩的给你看。”袁阑抓了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大表兄?”
目睹他卖弄本事,谢枝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步子迈得潇洒,到近前看了看那把伞,再看看司滢。
司滢朝他欠身:“多日不见,表兄可好?”
知道他好些日子没回来,到底是关注他的。
谢枝山面色稍缓:“我很好,就是雨天太长,蒸得人周身不适,好似感了风寒……”
说完,很应景地咳了两声。
“大表兄没事吧,怎么还咳了?”袁阑玉关心地抢话道:“那个酒梅子,其实偶尔吃一颗是不怕的,健体强身,拿来袪寒还不错。”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枝山嗓子眼更痒了,木着脸回视,接着甩袖而去。
回陶生居沐浴更衣一场,连日的不适这才慢慢驱散。
苗九往炉里投了新的香饼,回身见谢枝山在出神,便沉吟着问:“郎君可是在想……小四郎与表姑娘?”
心事被言中,谢枝山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的玉晶轮。
到底是女人东西,他用着太不像话,但于掌间把玩倒也有些趣味。
挂着晶石的轮圈往手背滚来滚去,来回地碾,轻轻重重的压迫感揪成一团。
虽然方才那一幕委实扎眼,但老四一幅小孩子心性,上香跟和尚也能硬拉半晌家常,与她搭几句话,应该不必担心。
再者同她刚见面,大抵只是好奇罢了。
这样作想,便没把袁阑玉的举动太当回事,然而次日端午家宴上,谢枝山却发现这小子腰间换了条络子,绣工怎么看,怎么眼熟。
细细地瞧,居然跟他腰间这个是一样的,论区别,不过线的颜色不同罢了。
袁阑玉是个缺心眼的,见谢枝山盯着自己,笑嘻嘻过来显摆:“好看么?阿滢编的。”
“你叫她什么?”谢枝山眼皮重重一跳。
“阿滢啊?”袁阑玉不明所以:“怎么了表兄,我这么喊她,不合适么?”
谢枝山睇那络子:“她主动送你的?”
袁阑玉哦了一声,倒也实诚:“是我拿东西同她换的,她不好意思白要,我就顺手指了这个。”
谢枝山听后不语,隔很久才移开视线,往饭厅去了。
不久谢母也到了,难得的节日,看着这几个小辈也有了笑意:“过得几日就都到了,有得热闹。”
袁阑玉总是最快接茬的那个:“听说姨母这回把小表弟也捎上了,刚会走路的小娃娃,到时见天哭。”
闲话几句,谢母清了清嗓子,视线在桌上巡了一圈,突然把调门提高些:“你姨母最爱保媒拉纤,等她来了,挨个给你们张罗,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