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煦之捏着那短短的眉笔在血迹晕开的地方郑重地提笔写道:“阿梨,我还是第一次给你提笔书信,说来惭愧,耽误你那么多年,一直什么都没能给你,终于要给你撑起一片天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时候,现在竟有几分懊悔,没让你同他一起去乌君国了... ...”
他手在信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仿佛写的缓,这夜就会变长,他的思念就会带去京都,送到郁清梨的耳边。
“此生一诺,不得践,唯愿你长喜乐,逢安康,觅......”最后几个字,却是如何也舍不得下手,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下都是枯骨一堆,怎么还要耽误人家姑娘?寞了,抬笔写下:“觅得好儿郎。”
附隐拍了拍古川的肩膀,从江煦之身后走来,将刚烧的热水放到一旁的岩石上,故作轻松道:“主子在给郁姑娘写信?”
江煦之也没遮掩,耳尖却红了红:“叫她别惦记我,毕竟耽误了半辈子,非要认着本将军算什么本事?”
于是悄悄将戒环裹进了帕子里,装作无意的丢进古川怀里:“明日你断后,想尽办法带兄弟冲出去,别忘了将我这信送到她手中,免得再苦苦等我。”
说这话时,江煦之的思绪飘的很远眼睛越过崇山峻岭,滩涂荒漠,最终朝向一个方向,终于眷恋满足的笑了,眼中含着柔柔笑意。
古川却将东西塞回江煦之手中:“这事属下可做不好,我就是想来和主子商讨,我带前路,您率后路冲出去,可能性也大一些。”
江煦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严声道:“战场上需得你让我让?若你还听我的,就想进办法将他们带出去,大昭要留下影卫的种,不能全部断在这里。现下是突厥,明日呢?就不会有别的倭寇了吗?”
一轮月挂在天边,郁清梨蜷着膝盖缩在凉亭上,看着清冷的月,一言不发。
袖桃看着直抹眼泪,忽听见郁清梨唤她,忙走过去,强颜欢笑道:“主子怎得了?”
“今日月亮圆,你去温壶酒,陪我喝两杯吧?”
若是往日,袖桃必定要推脱,今日她却没有,笑着回:“是,姑娘。”
眼泪却在眼眶打转,一回头,哭的情难自已,那声音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抽抽噎噎,只得加快步子跑去了东厨。
郁清梨看着渐去的背影,而后缓缓下了停了,在黑夜中朝着小门走去。
门外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拴在树旁,郁清梨利落的解了马缰,而后毫不犹豫跨上了骏马,“驾”的一声,马蹄哒哒,扬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
这一去,生死不知,可是郁清梨一点也不怕,她只知道,若是江煦之死在战场上,那才叫可怕,所以,她要拼尽全力。
去他身边。
生不能同寝,便求死后同眠。
总归她是要走的。
郁清梨几番绕路,这一赶,赶了三天,到了九峰山附近,只见难民私下逃窜,有妇人喊住郁清梨:“姑娘,你切不可再往前去,一过这江,你就到九峰山了,前头再打仗,乱的很。”
郁清梨却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她知道,她和江煦之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于是问了妇人哪条江,如何去,那妇人只觉得郁清梨脑子有问题,摇了摇头。
待问清怎么走,郁清梨就丢了马,那马自己转身便跑了,她顾不得马,花了银子同身边的难民买了身衣服。
找了个草丛将自己一身裙装换成了男儿模样。
有路她不能走,尽是些崎岖的山脚,郁清梨不敢后望,就像极限运动里的攀岩,可是距离九峰山还是太远了,但是那边的战况多么惨烈郁清梨看的清清楚楚,狼烟四起,山头一处火,一处烟,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传到她耳膜,心惊肉跳,心里不断的祈祷,叫江煦之平安。
这一夜,爬的精疲力尽,她从怀中摸出麻饼,随随丢进口中吃了两口,又摸出昨夜里做的小块方糖,防止自己没力气落下去,现在是夜里,那战声已经停了她不知道是江煦之那边出事了,还是他又守住一夜。
待糖含化了,这才找了个隐蔽陡峭的露台躺下,修整片刻,又将自己的脚伸出去,怕睡过去,半夜时分,山林中冷的厉害,郁清梨哆嗦抖醒时脚已经麻木,她试图站起来,只觉得脚底钻心的麻,如千万蚁蚀。
她咬牙,狠狠的踩到地上,片刻后,酸麻恢复,郁清梨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裹住了蹭破的掌心,绑紧后继续攀上了陡峭的悬崖。
将近早上天亮,郁清梨又不能再爬,她已经距离九峰山很近很近了,没有人知道,在山的背后又一个女子躲在后面。
她甚至能听到突厥在山洞里的狞笑。
她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人出来了,郁清梨不敢动,她脚踩在突出来的岩石块上,手死死攀着岩壁。
“你说他们还能熬多久?”有一突厥笑道。
那人口齿不清的回道:“等今晚去突袭,土司说他们的粮草已经没了,今晚是最好的时机,趁着他们睡的沉的时候端了他们。宁王送信来,说不会增派援手,只等我们自己速战速决。”
“你说,他们自己人还弄自己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收了九峰山,就去收东洲,听说大昭的美人儿,个顶个的艳绝。”
“你个王八玩意儿,哈哈哈哈哈哈,去洗个澡?”
“不去,现下去那边,卡着境儿,万一被他们遇到,脖子就掉了。”
“怕什么,我们只管再游回来就是。”
“你自己去,我继续回去吃点东西。”
等到声音渐渐小去,郁清梨缓缓的从那边挪到另一头,她听到他们说水。
这山上的水,是在哪里,郁清梨觉得,这是一条能将她送去江煦之身边的路。
末了,小心翼翼的攀到了刚才两人站着的位置,却看到了一众巡卫的突厥,两忙缩进树丛中,待部队过去,她在地上缓步前移,整个人都在树后,也不管荆棘挂破衣衫。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谁!谁在那儿!”
郁清梨的心跳瞬间停止,她想到有可能死在这半路上,却没想到,要死在眼看着就要到了江煦之身边的路上。
她从怀中摸出短刀,这刀今日要么扎在对方脖子上,要么就扎在她自己身上,总要有一个见了血。
那手哆嗦的厉害。
忽然听人哈哈大笑,“一只野兔叫你疑神疑鬼,走吧走吧,我们去摆草垛,今晚就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会儿刚好全是枯木,不烧死也能呛死。”
“那上峰的兄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