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席间气氛怪异。
孟二夫人那边,从头到尾,一直在说笑个不停,无非在夸赞裴右安如何得君所用了,辛夫人这边,脸上虽也带笑,却显然笑不由心。
皇帝已经下旨,不但革去了周进总督三省军务之职,也革了他兵部侍郎的官职,着令即刻回京,交由兵部大理寺问罪。
据说皇后为他求情,也被皇帝给驳了回来。
上次是章家,那事的余波还没有消尽,这次因为周进的事,令周家又成了众目焦点。
替儿子娶了周娇娥,婚后发现这儿媳妇不妥,但也忍了,就当吃了个哑巴亏,原本是冲着周家势力的,现在好了,才娶了没多久,周家就这样被打脸。
辛夫人自然笑不出来。
饭毕,裴右安亲自送裴老夫人回屋。老夫人一番叮嘱过后,见裴右安欲言又止,便道:“你放心吧,你的媳妇儿,祖母会替你照看的,盼你不负皇命,早些回来就好。”
裴右安下跪叩头,起身离去,走了两步,转头,见祖母坐那里,面含微笑,凝望着自己的背影,身形微微佝偻,看起来苍老无比,迟疑了下,又回来道:“祖母,我见你最近精神有些不济。我不在家,你自己定要保重。回去我会叮嘱阿芙,让她多加照顾祖母。祖母但凡觉察不和,记得请胡太医及时过府调理,我今日特意叮嘱过太医了。”
老夫人笑道:“祖母知道。”
裴右安又看了眼老夫人,这才离去,走到门口,忽听老夫人突然又叫住自己,便停下,转身回来。
老夫人叫住了他,一时却又没有说话,只凝视着孙子,良久,方低声道:“右安,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那年,离京之前,曾被我打了一顿的事吗?”
裴右安沉默着。
老夫人叹息了一声:“那时你来质我,你的生母到底何人,你既非嫡长之子,为何要让你鸠占鹊巢,一错再错。便是如今,倘若你再来质祖母一遍,祖母也依然回答不了。你不会怪祖母吧?”
裴右安微微一笑:“祖母,那时我不懂事,惹祖母伤心了。祖母不必挂怀,右安早就已经忘了当年之事,也再不会问。”
老夫人目中微微含了泪光,点头道:“你能如此做想,祖母甚是欣慰。如今祖母另有一话,想叫你记住。出生并非人所能择。生而在世,行走磊落,便足以无愧天地己心。我知你定能叫祖母放心。”
裴右安微微一怔,伫立片刻,再次朝老夫人下跪,郑重叩首:“祖母放心。祖母今日教诲,右安必定牢记在心。”
老夫人笑道:“从前你一人,祖母总觉得你来去了无牵挂,很不放心。如今娶了媳妇,祖母放心了。好了,我这里无事了,你回吧。明日便动身,你们两个想必也是有话要说的。”
裴右安起身,再次望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坐在那里,含笑,朝自己拂了拂手。
……
裴右安渐渐加快脚步,进了房,檀香刘嬷嬷等人也不用吩咐,自己便相继出了屋子,顺带还带上了门。
嘉芙扑到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上了床。
是夜温柔缱绻。
嘉芙起先竟也忍得住没哭,直到天亮起身,帮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裳,最后扣上腰带,终还是忍不住,掉下了一颗眼泪,却立刻擦掉,笑道:“大表哥,你放心吧,我会记住你的话,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祖母。我和祖母一道等你回来。”
裴右安将她搂入怀里,用力地抱了一抱。
天亮了。嘉芙和裴老夫人等人,一道送他出门。
她立在大门里,望着裴右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第62章
“怎的,你不愿再陪朕了?”
那男子一张英俊面庞,堆积着人之将死的灰白阴影,他目光微凉,看向那个跪在龙床前的绝色女子。
后宫佳丽三千人,她是他的唯一宠爱。
“禀陛下,妾愿意。”
那女子回说,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男子目露欣慰之色,用最后的力气,将她抱入怀里,怀着无限的遗恨和不甘,喃喃地对女子说:“阿芙,莫怪朕。若有来生,朕必许你一个皇后之位。”
……
萧胤棠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而起,满头冷汗,因为恐惧,双手甚至微微发抖。
“太子殿下,你怎的了?”
睡他身边的一个侍妾被惊醒,慌忙爬了起来,跪在旁边,用惊恐不安的目光望着他。
自从前次出了曹氏之事,太子的性情愈发阴沉不定,太子妃的病,到现如今也没养好,平日不大露脸。东宫里据说闹鬼,曹氏住过的那屋,有时半夜三更,会传出瘆人的哭声,太监宫女,谁也不敢靠近,本就人人自危,不想半个月前,国舅又出了事,连累太子又遭皇帝申饬,私下之时,太子更是暴躁易怒。
萧胤棠猛地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半裸女子,目中露出厌恶之色,说了声短促的“滚”。
侍妾如逢大赦,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好,抓了过来胡乱掩住胸口,便慌忙下床,匆匆出了屋子。
方四更,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
萧胤棠慢慢躺了回去,闭上双目,却再无半分睡意。
他的脑海里,掠过了昨日白天的一幕。
昨日,宗室合阳王的母妃潘氏死去,朝廷讣闻辍朝一日,赐祭葬。萧胤棠前去祭吊,远远看到了卫国公府的女眷。
其中就有甄氏,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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