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老夫人至今都记得紧随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多么令她毛骨悚然、再也没有第二次打过那笔财富的主意。
“但是没过几日,有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那口空空如也的箱子从我的床底下被人拖了出来,里头装满了东西。”孟老夫人顿了顿,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惊悸还是什么的叹息声,“不是我已经花去的钱,而是我用那些换回来的利益,分文不差,就放在我的床头,旁边放着一柄开刃的匕首——一夜之间,悄无声息。”
孙晋听得眉头紧皱,“您没有报官。”
“我怎么报官?”孟老夫人冷笑,她紧握着自己的拐杖,“我只能将这口箱子又重新亲自送了回去。没过几日,那匕首从我房里又被人悄无声息地取走了。”
她深吸了口气,下了定论,“这一定是沈湛所为,我知道是他。”
一室静默中,有那么片刻无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最后数显打破沉默的是盛卿卿,“这么说,沈湛早就知道这些东西留在外祖母手中,却从不曾真正地抢夺,反而只是警告了外祖母的挪用?”
孟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有钥匙、不知道如何开启机关,便打不开密室。若想擅闯,密室便会自毁。”
“若沈湛真有那么神通广大,他也不是不能想办法知道这些、又拿到钥匙。”盛卿卿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我想沈湛不是一定非得到这些东西不可的。他同我父亲分道扬镳这么多年,或许观念会有所改变。”
“你想与虎谋皮?”孟老夫人冰冷地反问,“你可知道沈湛此人,就连今上都对付不了?”
盛卿卿眨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她背着手道,“今上不行,但珩哥哥可以呀。”
孟老夫人脸一黑,孟大夫人却在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打圆场道,“行了少贫嘴,你回去,别打扰老夫人休息。”
盛卿卿笑盈盈应了一声,告了别便要退出去,孟老夫人却又突然道,“我知道孟珩喜欢你,但因为沈湛,我才一直不想见到你同孟珩走得太近。”
盛卿卿又站住了脚步,她回首认真地看了一眼苍老的孟老夫人,点头道,“我知道,外祖母心中一直是以整个孟府的利益为优先考虑的。”
孟老夫人虽然不近人情,但所作所为却都是全然从孟府的发展出发的。
以当今孟府的情况来看,没什么比孟珩更重要了。
而由于沈湛的存在,孟老夫人自然会将沈湛如今唯一的亲人——盛卿卿——当作是不安定因子来处理。
盛卿卿猜想若不是孟珩当时的病症看起来只有她能克制,孟老夫人也不会允许她去帮助孟珩的。
“——但对我来说,我心中最优先考虑的,如今是珩哥哥的想法和珩哥哥想要的东西。”盛卿卿边分神想着这些,边接着说,“所以外祖母也不必担心,只要珩哥哥哪日开口让我走,我便会二话不说离开汴京的。”
孟老夫人的眼角猛地一抽。
孟大夫人绷紧了脸,无声地挥着手示意盛卿卿赶紧离开。
盛卿卿余光瞥见孙晋正朝自己露出复杂的神情,朝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好脾气地笑了一笑,便转头离开了。
孙晋揉了揉额角,心里龇牙咧嘴地想:孟珩差点把整个大庆都翻过来才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龙吐珠,他会舍得开口让人走?
就算沈湛真到了汴京也不可能让孟珩说出这话来。
这夜孟府中的动乱消息被掩盖得极好,第二日几乎没怎么传出去,只消息尤为灵通的人关切地给盛卿卿送信问了她的情况。
盛卿卿一一回信诉说自己一切安好,试着将朋友们一一安抚下来。
而那群试图在孟府放火的歹人足足被扣留审问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孙晋才通知了大理寺的人上门来领人。
来的还算是个盛卿卿认识的人——武定侯府的项危楼。
听闻项危楼想要见自己,盛卿卿好奇地赶到门口,仍旧见到轮椅上的公子如玉,整个人在冬日暖阳里缥缈得几乎带了仙气。
“盛姑娘。”项危楼朝盛卿卿笑了一下,他说话时仍旧是那种每个音节都经过精雕细琢的风格,令人不由得心境也跟着一同平缓下来。
盛卿卿也朝对方还了一礼。
“我受人所托,要给盛姑娘带一句话。”项危楼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这句话只有盛姑娘一个人可以听见。”
就在旁边跟守卫似杵着的孙晋抱着手臂一撇头,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盛卿卿没多犹豫便上前几步,到了轮椅跟前时,她直接敛了裙摆蹲到地上,以免总是和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的项危楼需要仰头看自己,“请讲。”
项危楼却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他的视线停留在盛卿卿直接铺到地上的裙裾,一时有点走神。
盛卿卿顺着项危楼的目光往地上看了一眼,笑道,“孟府门前很干净,一会儿起来拍拍就是了。”
项危楼却神色玩味地看了盛卿卿片刻,道,“你到汴京第四天时,我听说了你的存在。若我早一点见到你,是不是如今同你关系最密切的便不是孟珩了?”
盛卿卿无从判断项危楼这话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想了想,道,“若时间早晚很重要的话,珩哥哥第一次见我,却比项公子早得多了。”
项危楼露出了笑容。
他笑起来相当英俊文雅,是一种同孟珩全然不同的俊美,令人如沐春风,浑身都好似被裹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叫人提不起戒心来。
可就是这么个提不起戒心来的人,用他那好听的嗓音温言道,“有个人让我转告你,自己的东西要藏得隐秘一些,别让暗中隐藏的宵小随随便便就给偷走了。”
项危楼的声音很轻,盛卿卿敢肯定一旁毫无动作的孙晋也没有听见这句转告。
他真的只让她一个人听见了。
而盛卿卿几乎在听到的那一刻便明白过来。
这是一条沈湛的口信,指的是密室的钥匙。
她仍旧蹲在项危楼的轮椅旁,面上也仍旧带着甜美的笑意,“难怪项公子这么早便注意到我出现在汴京城了,原来是替人做事。”
项危楼虽然是坐在轮椅上的,但盛卿卿既然蹲下来便比他矮了一头,令他能略微低头看向身旁长相精致的少女,“我以为你会问些别的问题。”
譬如,沈湛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