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染懵了一下,见他手扶在另一把椅子上,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听竹细看过她的神色,那双红意未褪的眼眸里溢满了无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淡然道:“坐下吃饭。”
小圆桌上摆着四五道菜,竟然还有糕点,他还真像说得那样,不“怠慢”。林轻染咬了咬唇,择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说是最远,其实也就隔了一个座儿,面对面。
近到林轻染能清晰嗅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过后清冽的香气,她这才才恍然发现他已经换了衣裳,依旧是简练的劲装,可没了那股骇人的血腥气,加上他本就偏瘦的身形和那张过分俊美,人畜无害的脸,简直可以迷惑视听。
相反,林轻染形容憔悴,更重要的是,整整一天一夜,她还穿着脏污了的衣裳,绣鞋上的血迹也还在,又因为出过汗,背后黏腻腻的,林轻染紧抿起唇,她何时把自己弄成这么脏过。
之前因为害怕顾不上,可现在这个土匪头子都比她干净,她颦起纤细的眉头,坐立难安,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难受的紧,说不出的窘迫。
沈听竹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委屈起来的小姑娘,他好像也没吓唬她。
“怎么不吃?”
林轻染唇瓣翕动,小声道:“大当家。”
沈听竹眉梢一抬,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着实让他错愕了一把。
“大当家,我想要身干净的衣裳。”林轻染说完抿了抿唇,盈雾的眸子圆圆睁着,水光一晃一晃的,像是怕他不同意。
沈听竹想起昨夜在马车上,她也是这么巴望着自己,想要双鞋。
“林姑娘,你怕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沈听竹揶揄地说。
“你说了不会怠慢我。”林轻染一脸你想反悔不成的错愕。
沈听竹挑眉,那双桃花眼也好似带着笑,林轻染垂下眼躲开他的目光,“买衣裳的钱,你算在赎金里便是,不会让你亏的。”
声音轻的沈听竹往前倾了倾身,才勉强得清。
“林姑娘说得也对。”
林轻染欣喜地抬头,“那……”
沈听竹淡道:“先吃饭,我饿了。”
小姑娘眼里的光倏忽就灭了,小脑袋蔫蔫垂着,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林轻染捧着碗,往嘴里数着米饭,吃到嘴里都是没滋没味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快发臭了。
沈听竹见她饭也不好好吃,也不知道在考究些什么,除了鞋上那点血迹,其他地方早被她用手绢擦得干干净净。
他故意逗她,“像只脏兮兮的野猫。”
沈听竹不过是舌头在嘴里打个滚,话说得轻松,却生生把林轻染的眼泪逼了出来。
兔子急了还要咬上两口,林轻染抬着湿乎乎的眼眸,直盯盯望着他那张人模人样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
若不是这个杀千刀的土匪,她哪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沈听竹倒是没看出她想咬人,只是这幅红着眼圈,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可怜。
罢了,不逗了。
他移开视线对莫辞道:“去给林姑娘准备一身衣裳,还有鞋。”
林轻染见莫辞走出去,更是没了吃饭的心思,又觉得是自己威慑到了他,于是更大着胆子道:“大当家自己吃吧,我回去了。”
倒还是个会得寸进尺的小东西。
沈听竹冷哼了一声,“我让你走了?”
林轻染脚都迈出去了,被他幽幽的视线一扫,又连忙缩了回去。
泪花在眼里打转,她打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府中上下,就连爹和哥哥也从不舍得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
沈听竹道:“吃饭。”
林轻染捧起碗,指尖颤了又颤,到底不敢将碗往他脸上扣去,她低着头,用筷尖夹着米饭,小口往嘴里送。
“吃菜。”
林轻染捏紧筷子平了平气,夹了块烩三鲜。
每次她想将碗放下时,沈听竹总会适时地开口,林轻染就这么在他的指挥下吃完了一碗饭。
“还有糕点。”
沈听竹一早就吃完了,屈指懒散地支着头看她,说话也是懒洋洋。
林轻染欲哭无泪,怏怏求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沈听竹皱眉疑惑,“白天不吃很能吃么。”
他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林轻染的脸腾就红了一片,“我那是因为饿了一夜。”她急促地说完,声音又小了下来,“我吃得不多。”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嗯了声。
林轻染怎么看他的样子,好像很遗憾?
莫辞办事麻利,很快就回来,道:“林姑娘,水已经备好,衣裳放在你房内。”
林轻染迫不及待想起身,又怕那人拿眼刀子割自己的腿,轻轻地问:“我能走了吗?”
见他颔首,林轻染一刻也不多留,提着裙摆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沈听竹看着那抹在月下飘动如云烟的裙带,抬抬眼,唇边笑意浮现。
他没想到,林轻染很快又去而复返。
手里还拿着那身衣裳,小脸上满是嫌弃,又苦兮兮的很委屈,“我不穿麻布衣裳。”
一旁的莫辞面露难色,解释道:“林姑娘,如今夜色已深,只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铺子。”
沈听竹折起眉心,之前他觉得她虽然娇气却并不过头,拿捏着那个让人心生怜意的度,可如今这样就有点烦了,“怎么,林姑娘都安危难顾了,竟还如此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