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德莲闻言,不由捂嘴轻笑了两声。
坐在她对面两个老太监则神情严肃地眯眼看着她。
“包衣家族之间就像这竹子的树根一样,扎的又深延展的又远,还盘枝错节地连在一起,康熙当年因为贪|污的问题,就利索地手起刀落砍了几家冒头的,难不成他就妄想着凭他那几下子就将包衣家族之间的联系给尽数砍断了?”
乌雅氏说着说着就从凳子上站起身,找了个素净的细簪子拨动着油灯的灯芯,泛着蓝光的火苗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摇曳着,将她毁容那半张脸给隐在了黑暗里。
她冷嘲道:“除非他有魄力将包衣给废除了,但没有包衣,整个紫禁城的吃喝拉撒都得瘫痪,他自己的生活都没办法自理了。”
“我把这点儿给你们点透,也就是想让你们别多想,鼠有鼠道,我们包衣自然有打听确切消息的办法,我敢保证只要我说出口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你们只需按着我说的做就行,不要问我消息来源就可以了。”
在场的太监们听到乌雅氏这话,齐齐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答案。
两个老太监不由扭头对视了一眼。
稳重的老太监微微拧眉,将右手搭在桌子上用指尖敲打着桌面沉思一会儿后,觉得乌雅氏说的话也有理,皇帝决定去行猎、或者出宫远行,都只需动动嘴即可,该准备的用具及一切后勤服务都得包衣奴才们来做。
这一环扣一环的,兴许中间某个环节就有与乌雅一族亲近的人。
乌雅氏借此机会提前得知鞑子皇帝准确的行猎时间,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眼下乌雅氏已经表明了绝不会将这保命用的打探隐秘消息的法子告诉他们的。
不如他们也装得糊涂些,只要乌雅氏提供的消息精准就行了。
作为领头人的老太监将所有的想法极快地在脑海中过一遍,随后举起双手,冲着乌雅氏拱手笑道:
“哈哈哈哈,多谢乌雅姑娘解惑,今儿个杂家总算是将困扰杂家好些日子的谜题给解开了。”
“要不杂家都会误以为乌雅姑娘会未卜先知了呢。”
老太监开玩笑地说道。
站在烛台前的乌雅氏听到他后半句话,不由身子一僵,嘲弄地随口道:
“我若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们乌雅一族也不会有此劫难了。”
坐在左侧的粗嗓子老太监听着自己老伙计和乌雅氏说了半天一直不提接下来的事情,不由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该咋办呢?鞑子皇帝回宫了,我们教会的人也没办法再刺杀他了。”
“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舒舒服服、娇妻美妾的活着吧?”
老太监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骂道。
领头的老太监也将视线移到了乌雅氏身上,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乌雅氏嘴里再扣出些有用的信息。
乌雅氏嫌弃地看了看吐口水的老太监,敛眉努力翻找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确定太皇太后没有几年好活了,就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道:
“不急,先等着吧,只要你们没有偷懒真得按照我说的事情做了,康熙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的,既然现在咱没法要他的命,那咱就一个一个让他在意的人死在他前头。”
几个太监闻言,看着乌雅氏一脸狠辣的模样,也不再出声了。
站在俩老太监身后的一个年轻太监则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上午的三花猫,眼里不由滑过一抹忧色,但想起大明朝的君主们,他又极快地将眸中的忧色给敛去,抬起头深深瞥了一眼乌雅氏,觉得这个女人可真是可怕,狠起来什么事儿都敢干。
眼看该说的都说完了,领头老太监翘着兰花指,指着乌雅氏手上的冻疮笑眯眯地道:
“杂家瞧乌雅姑娘手上长了不少冻疮,不如明儿个小太监来送饭的时候,让他给乌雅姑娘带些冻伤膏来?”
老太监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冻疮,乌雅氏就觉得她的冻疮处又痒又麻的。
她甩了甩手,皱着眉头冷声拒绝了:
“不用了,这些冻疮能让我时时刻刻明白自己的处境,脖子系在裤腰带上的人还是不要太安逸的好。”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你们没事儿的话就快些离开吧,别让人发现了。”
“行,那乌雅姑娘就早些休息吧,杂家这就带着人回去不打扰乌雅姑娘安寝了。”
老太监从善如流地从凳子上起身,冲着乌雅氏拱了拱手,随后就带着其余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乌雅氏的屋子。
乌雅氏目送着几人缩着脖子远去。
她就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凉白开。
端着粗瓷杯子,倚靠在门框上,她借着头顶上朦胧的月色,看着不远处在寒风里乱晃的梨树枝桠。
将手中的水,喝成了酒的模样,半杯温水下肚后,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呵呵,哀家可不就是未卜先知嘛!”
乌雅氏自嘲地低声呢喃道。
上辈子康熙十八年的六月是她最幸福、记了整整一生的月份。
六月初她终于从承乾宫里搬出来,住到了隔壁的永和宫里,而且皇上不像今生这般,是直接让她住在了正殿。
紧跟着皇上就带着五岁的小太子去景山行猎,太子小小年纪就射中了“四兔一鹿””,喜得康熙不能自已,将小太子亲手打到的猎物送到御膳房里做成膳食,赏赐到各宫里。
他则亲自拎着半只烤兔子带到了她的永和宫正殿里,然而那兔子她只闻了一个味儿就干呕不止,慌得皇上忙宣了太医给她诊脉,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那是她的小六。
几个月后,她就揣着她的小六,独自一个人享受封嫔的风光。
前生她有多爱皇上,这辈子就有多恨康熙!
乌雅氏闭了闭湿润的双眼,又仰起脖子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