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到小镇的时候,第一站就是小胡克的种植园。但这里的景象,已经与往昔截然不同了。
种植园里原本欣欣向荣的植物,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性世界应该有的模样。
地上的作物长得放肆无理,吸吮着地上所有的养分,将阴冷的地面尽数笼罩。叶片边缘锯齿状的纹路显得十分凶悍,将原本不算柔弱的苜蓿、车前草、蒲公英、鬼针草统统排除出视野。最后彼此融合勾连,吞噬撕咬,变成了一片绿汁蔓延的腐烂绒毯。
而园中满满生长着地绿树,针形叶片从骨子里透出的野蛮强壮,散发出的树木汁液味道令人眩晕。近处看到的树干外皮皱褶剥落,遍布裂痕,缝隙中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如同污染画纸的污垢一样扎眼。
多朗科亲眼见证着,这颗树野蛮生长的过程中,是如何愚笨无知地挤弄挣扎,向外扩张,从那皱纹似的表皮里自我折磨,相互碰撞,最后才在某个树枝折断声中发出一声绝命的哀嚎。
多朗科浑身汗毛竖立,对于这种原始的野蛮感表达出本能的厌恶。那仿佛是对于自身理智存在的忤逆。
异变的最为厉害的地方,则是一棵大树底下。树木的气根像蛇一样蜿蜒起伏着,反身就勒在孕育自身的树根上,像是愚人扼着自己的咽喉,进行着赫拉克勒斯掐死自己一般的搏斗。
多朗科看得出来,这些植物的木质部已经发疯了,楔刻在基因里的秩序荡然无存。那些增生的木质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是承负重量,输送养分,开始盲目地自我增殖,甚至不惜掠夺其他部分的养料,将植物改造成为不可名状的褐色怪物。
那一地的树叶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漂亮棱状结构,肆无忌惮地发散想象力,变幻出各种令人作呕的形状。前一块的叶片还枯瘦得像是风烛残年老人的死皮,下一块就胡乱增殖成了一个多肉植物,向外流淌着脓水般的汁液。
在那层层叠叠的恶心树叶之间,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的肌肉,也已经错乱得像是橡皮泥捏出来的一样,极尽天马行空之能事。而在皮肤下,还流淌着蚯蚓般的血管,在肢体表面钻出一道道痕迹。
多朗科不知道,这是毛细血管开始抢夺主体地位,还是血液本身组成了军队。但是这些恐怖的异变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恐怕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再也回不去正常的样子。
这个镇子已经完蛋了。
多朗科绝望地看着火光四起的小镇,感觉到了一种世界末日的悲凉。败亡的使者已经来到了这片土地,吹响了分崩离析的号角。
那只手挣扎了许久,都没有像那些植物一样彻底崩溃为不可名状的怪物,倔强地挣扎着不愿意停下。
多朗科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冲上前去,从植物地狱里刨出了受害者。
小胡克那双一贯放射着质疑目光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向外流淌着鲜血。最惨烈的是他眉心的位置,炸裂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但是小胡克的嘴里还在用着难以理解的语言喃喃自语,似乎向着未明的存在祈祷。
“胡克!胡克!你醒醒!”
小胡克终于从极度痛苦的谵妄中挣脱出来,梦呓般地说着。
“它来了……我看到它了……漂浮的黑云……不死的污秽……”
“我终于看到了……老约克逊猜的是对的……我抓住它了……”
“但是北落师门……那扇阻挡了终极恐怖的门……马上就要打开了………”
“我会被超新星撕碎……我会在英仙座湮灭……”
“我将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