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奇吗?”文是兮钻入澡盆,“雨昭,你不问我吗?”
“好奇啊。”陆雨昭坦声说,“我自然是好奇的。”
“你倘若愿意和我聊聊,可以随便讲讲,我随便听听。”陆雨昭笑道。
文是兮也轻轻笑起来,“谢谢你收留我。”
“说得这么可怜。”陆雨昭在桌子边坐下,“他能把你怎么样嘛。”
文是兮敛目,“他恨我是应该的,想弄死我……也是应该的。”
“是我欠他的。”她平静地说。
陆雨昭倒了杯茶,眨了眨眼,“狐狸精?”
文是兮稍愣,不刻笑了。
随后细声说道:“我同你讲一个……嗯,一个目的不纯的狐媚子蓄意勾引,那个最俊俏又最尊贵的少年公子的故事罢。”
故事很简单,开始于五年前的颍州,在一个春意盎然的花朝节。
那位矜贵的公子哥去颍州舅舅家长住,在花朝节踏青时,邂逅了一个卖花的瘦弱姑娘。小姑娘被人欺负,他上前解围,并花了身上的所有银钱,买下了她花篮里剩下的所有花。
“她没在颍州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就追了上去,装作腿疼,让他背着她送回了家。”文是兮洗完澡出来,不紧不慢说道。
陆雨昭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稀奇的,她想要接近他。”文是兮在陆雨昭身侧坐下,捧着茶杯轻声讲,“我最开始说过了,她的目的不纯,因为她瞧见他魏家的腰牌。颍州魏家,当地的世家大族,嫁进去,即便是做个小妾,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雨昭撑着下巴说,“我以为你,哦不,话本子里的那个狐媚子,从未想过嫁人呢。”
文是兮淡笑,“她有一家子要养活,年幼的妹妹和嗷嗷待哺的弟弟,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紧急着她补充了一句,“在她睡了他之后。”
正喝茶的陆雨昭冷不丁地咳嗽出声。
“跟了他一段时间,她让弟弟妹妹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陆雨昭:“父母呢?”
文是兮:“当年颍州饥荒,饿死了。”
陆雨昭久久不能言,她该庆幸她穿在了这繁华的汴京城中,不曾领略这个时代的残酷之处吗。
“知道颍州是怎么熬过去的吗?”文是兮说,“当时有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以魏家之名,散尽家财去买米粮,设置粥棚,赠遗饥民。那时不是没有米粮,是商人逐利,囤积居奇,米粮水涨船高,谁都买不起。那时官商相护,也揭发不了粮商,谁也得罪不起。”
“人傻钱多的公子哥……”陆雨昭眨了眨眼,“那位魏家郎君?”
“他是天真而赤忱的。”文是兮垂下了眼睫,“想考取功名,做个好官,达济天下。然后娶她为妻……”
陆雨昭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后来她发现,这比想象中的更难。”
文是兮讲起这一段往事时,语气始终淡然无波,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细细诉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的身份比她想象的更尊贵,你说,一个大长公主的嫡亲长孙,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孤女,云泥之别,难比登天。”
陆雨昭掀了掀唇,似乎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她一直觉得他天真,就像花光所有钱去买粮商囤积居奇的米粮一样天真。他离了他的家世,还能这般有底气,这般天真吗?他什么都不是。还天真以为娶她和父母之间能找到两全之法……”文是兮平静地说,“于是我替他做了选择。”
让他保持着那份天真,一路往前吧。
让她做那个坏人,叛逃的人,背叛这段感情的人,同意鲁国大长公主的意见,拿着她给的一笔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孙儿。然后用这第一桶金,做生意发家。
替他做选择,也替自己做选择……到底她更爱自己罢。
陆雨昭:“选择?”
“咚咚咚——咚咚咚——”这时,门外蓦地响起敲门声。
“是我。”门外的顾昀说。
陆雨昭站起来,对文是兮道:“夜深了,你睡罢。”
文是兮点了点头。
顾昀提着一盏灯笼来接陆雨昭。
陆雨昭出了门,和顾昀一起回卧房。
路上,她还在消化文是兮讲的这个所谓故事,心道这真是个……高岭之花被妖女拉下神坛的好素材啊,难怪在坊间广为流传。
她一时唏嘘,轻轻叹息了声。
顾昀忽然说:“知道之后吗?”
欸?陆雨昭愣了下,不会……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问:“你都听到了?”
“啧。”顾昀掰正她的脑袋,“做贼心虚呢?”
陆雨昭肃容正色道:“你偷听墙角!”
“……”顾昀认了,“听了七七八八。”
“不许对外人说,尤其是魏延!”陆雨昭警告他。
用得着他说么。
顾昀眉梢轻抬,不置可否应下了。
顾昀:“魏延在家族安排下娶妻成婚,他的新婚妻子和表兄通奸的事,知道吗?”
“……”陆雨昭默了默,“大概知道一点,你可以含蓄一点的……”
通奸两个字也太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