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厨子亲自送过来的,范钦特意叫的。陆雨昭问其香辛料的佩方,范钦让它有问必答。
那厨子答:“这茭白鲊做法很简单,先将茭白切片,焯水后晾凉控干。再准备腌制的调味料,便是将葱丝、莳萝籽、小茴香、花椒、红曲米一同捣研成粉末,接着将香辛粉末洒上茭白,并加少许盐揉匀,静置一旁腌制半个时辰就好了。”
范钦半开玩笑道:“陆娘子为大大小小的食店酒楼写册,不妨也写篇京中诸家百户的家宴菜品。”
这都城之中知道食册是陆雨昭编写的人少之又少,大概只有顾昀、文是兮和范钦了。
顾昀他毫不在意,对于文是兮是商业机密,都不会说出她的马甲。至于范钦,倒是个信诺的君子,守口如瓶,连亲生父亲也没有告诉。
陆雨昭笑,“那我得到处蹭饭,才能写出这一本册子了。”
那叫什么,汴京城京官的饭桌?诸子百家私房菜?说笑说笑可行,实操起来这不现实哇。
范钦哈哈大笑:“慢慢蹭,慢慢蹭嘛。”
他收回玩笑话,示意陆雨昭继续,“尝尝这满山香和煿金煮玉,猜猜是什么。”
陆雨昭便先尝了满山香,“欸”了声,“油菜啊。”
满山香的食材便是油菜,和茭白鲊相似,也是用浓郁的香辛料调的味,只不过不是拌腌的,而是焖煮而成的。
陆雨昭暗忖,这满山香的“香”,大概就是来自于这香辛料调味的香了吧。
范家厨子又说:“将莳萝籽、小茴香、花椒、姜研磨成粉,就是满山香的调味方子。可以多做些,贮藏在葫芦里,吃的时候用做好的调味下锅炒熟就行。”
“这次下油炒熟后焖上了片刻,油菜绿油油的,香辛粉红彤彤的,翠中缀红,是不是看起来很有食欲?在冬日里,也可以下油菜煮来吃,加这香辛粉煮油菜羹,又麻又香,吃完汗津津的……”
陆雨昭点点头,接着看向煿金煮玉。这煿金煮玉金也好,玉也好,白的黄的,皆是竹笋。
又听范家厨子解释,她才懂煿金煮玉的含义。
“煿金”是用油煎过的嫩笋尖,裹了一层薄薄面衣,煎得表皮金黄焦脆,“煮玉”则是用切成斜片的笋茎煮的笋粥,出锅前佐以一把盐简单调味,吃的是笋鲜和米香。
一笋两吃,这道菜颇有几分禅意。
范钦慢慢吟道:“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山林之味也。”
陆雨昭咬了一口油煎笋,笋煎得外焦里嫩,表皮甘脆酥口,笋肉鲜甜汁水在口齿迸溅,好吃得不行。细嚼之下,“嘎嘣”一声,原来这煿金笋的面衣还掺了细细的杏仁碎,一咬满嘴的坚果油脂香气。
再舀了小半碗笋粥,笋子鲜,粥米香,与“煿金”倒是十分相配,一起食用美味加倍。
“春天都过了,竟然还能吃到这么嫩的笋。”陆雨昭感叹。
范钦摇头笑,“还不是我爹爱这一口,特意去山间找农夫一起挖的。”
陆雨昭听罢,暗暗在心里对范直讲竖起大拇指,大饕吃货啊大饕吃货。
吃货们对美食的执着和不含糊,都是从食材上找起的!看来古今中外都没什么不同。
吃得酒足饭饱,回去的途中,陆雨昭又不禁想,范直讲的家宴的确别具一格。
但和那群文人士大夫还是不大一样的。
他追求山林之隐味,取名风雅,食之风雅,做法却雅俗共赏。
她偏颇了。
范直讲并非只追求清脆本味,香辛料的运用炉火纯青,也吃爽麻鲜辣的口感。
大抵也是个海纳百川派吧。
脆琅玕的清脆鲜甜,虾元子的滑嫩弹牙,满山香和茭白鲊的香辛麻口,煿金煮玉更是一笋两味,相互包容,各有滋味。
顾昀问她:“吃好了吗?”
陆雨昭笑眯眯点头,“好极了,好极了。”
顾昀静静盯了她片刻,蓦地笑了下,“你可真好哄。”
吃饱的陆雨昭非常好说话,“那可不,美味当前,心情如何能不好?”
“嗯,挺好的。”顾昀下巴微抬,“走,去买荔枝去。”
陆雨昭和顾昀去订了好些荔枝回来,往各院分去了些。
顾昀建议往她阿娘云姨娘那里也送些,陆雨昭原本想摇头回绝,这病人了也吃不了这么上火的水果啊。转念一想,这是他的心意啊。
心意一定是要送到的啊,难得顾昀这么上心,可以给他在云姨娘面前刷好感的机会。
陆雨昭忙不迭点头,“那好吧。”
顾昀很干脆,“如此正好,明日去瞧瞧你娘吧。”
翌日,陆雨昭起了一个大早,给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想让阿娘从细枝末节觉得自己过得不错。
她便把前些日子参加宫宴那套夏装穿上了,又让岁微弄了个清爽又不失典雅的发型,就去找顾昀了。
顾昀就站在院子的梧桐树下,穿得还是平日那身,白衫宽袍,风流面相。
哎,有些人真是天生的,这勾人精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养眼啊。
顾昀:“好了?”
陆雨昭点头,“嗯,走吧。”
顾宅大门口备好了马车,二人一坐进车内,陆雨昭忽然有一瞬间的尴尬。
她忽然想起吃冰饮子闹肚子那次的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