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一愣,起身施礼,“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重视。依臣看边关将士的军饷充足、军备跟的上,还是可以与建奴再战。”
朱由校再度摇头,“丢了广宁不要紧,以后还会再夺回来。但是广宁能不能守住,朕最担心的是怕有畏惧建奴势大的汉奸做内应,这样就会令守城的将士腹背受敌。朕昨日令兵部崔尚书和给事中杨涟整理辽东镇的军情。三日内报上结果,到时你过来一起参详,看派什么人增补辽东适合,再一个就是避免出现汉奸混到城里作乱了。”
张惟贤偏偏点头。他看着眼前新君,真不像从来没接触外事和朝政的。
朱由校继续说道:“至于军饷的事情你放心,只有多没有少的。皇家宗室那么多的郡王,御史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以罚代杀’,朕会让他们为以前的行为付出足够的代价。”
张惟贤看着眼前胸有成竹的新君提醒道:“只怕到时候宗室会有意见的。”
“大明都快要完蛋了,他们还要有意见?那他们就到山海关外、去广宁的第一线充军。”
王安站在内书房的门口,还是听得清楚新君和英国公的对话。想到昨天福王为生母出头落得的下场,想到往日里被御史弹劾的那些宗室,果然是他们胡作非为的报应来到了吗?
吏部尚书周嘉漠揣着自己的折子过来内书房。按照流程他应该先将折子送内阁、然后等内阁“票拟”后再送到司礼监,皇帝或是自己看或是如果司礼监“批红”返回来。但是各地都缺人手太多,要是能早一天填补一些人,也能够早点让朝廷回府转动。
但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告病要休息一日,韩爌卧病,刘一燝在忙着先帝的丧事。自己把折子送到内阁去等票拟,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送到御前。索性自己先送去御前与新君看看。
他远远看到内书房门前是王安在把门,立即就站住了不再往前去。王安也在看到他之后,略略点头示意他等等。
周嘉漠就在心里猜想,新君这是在见谁呢?还要把王安打发出来守门。
张惟贤见新君是决心已经定下了,立即就表态。
“臣愿意跟随陛下,哪怕是再来一场靖难。”
朱由校立即就明白不仅是自己,张惟贤也看透彻了大明的财政,是再也负担不起供养朱家宗亲的重担了。
这都是朱元璋操/蛋的宗室供养规定造成的恶果。
他给大明的官员当长工对待,制定了最低的薪俸。可是给他的儿孙制定的薪俸令人咂舌。比如成年的皇子被封为亲王后,年俸禄为万石,是最高官员的近七倍,这还不包括几十万银两修建的王府、赏赐的土地还有大量就藩时候的各种赏赐。
不仅如此,每一个皇族成员,从出生就按身份配置各种服侍人员的开支,也由朝廷负责。男子十岁就可以享受俸禄,等到了成人要结婚的时候,房屋、结婚费用全是朝廷承担,连丧葬费也由朝廷出。
皇族不事生产,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生!生!生!
亲王嫡长子世袭,其余各子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世袭,其余为镇国将军。一个镇国将军仅年俸就是一千石。
镇国将军之下有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最后是世袭的奉国中尉不再递减了。
只要大明王朝在,朱家的子孙就可以永远从朝廷领到一份俸禄。
可是朱元璋没有想过,大明立朝的时候,洪武年间只有五十八人的宗室,到了永乐年间是一百二十七人,这尚属正常。到了开国一百八十五年后的嘉靖三十二年就增至19611人。但是仅仅过了五十三年,到了万历三十二年就激增到了8万多人。而这个人数还是不包括那些世袭中尉爵位的宗室子弟。
这么多的亲王、郡王和将军,到了二百五十多年后,已经是朝廷每年递增的、最大的负担了。
更糟糕的是一旦藩王向皇帝哭穷,都能得到额外的补贴。小的是所在地的一年商税,大的就是一地永久的商税。
像福王额外得的那些,涉及了九边的军饷来源,就动摇了朝廷的根本。大明朝的衰败实际是从这三十年不上朝、把国有资产变成私人财富的万历帝开始。
幸好万历帝给自己的爱子福王增发补贴前,记得先给其他王府进行过一次减俸,不然大明这架破马车,可能早就因为载不动庞大的朱家子孙散架子了。
“陛下准备怎么做呢?”张惟贤头一次开始积极地关注朝政。
“只要被弹劾属实了的,亲王府降为郡王府,其嫡长子承袭郡王不变动,庶出子女则一律取消爵位和俸禄。郡王府被弹劾就直接降为镇国将军府,嫡子承爵镇国将军,庶出的无爵位和俸禄。那些世袭的镇国中尉等有违法行为的直接取消世袭。”
张惟贤瞪大眼睛,“陛下,这变化可有些大啊。”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交罚银替罪。十万、二十万两白银抵一次弹劾。这个慢慢割肉。每年总能为军中筹得几百万的军饷。没有了世袭的约束,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可以从百业二五禁忌。那些在封藩地从事商业的,以后也没有免税,违者按抗旨处理。这事儿等世子回来,交给世子去做。”
张惟贤苦笑,“陛下,犬子这么做,你以后可要给英国公府做主。”
朱由校笑笑说道:“若英国公府是太子的外家,你会愿意他背负那么重的负担么?”
张惟贤正色道:“陛下不能拿此事开玩笑。郭家之事儿尚去未远。”
“你若是害怕,就先看两年,如何?”
“陛下明年就该大婚的。小女尚未及笄。”
朱由校摇头,“为父皇守孝三年才是孝心所现,另外我身体孱弱,总要及冠才能成亲。”
第754章 木匠皇帝9
王安真的有点儿憋不住了, 与老皇爷比起来,新君的主意也太大了点儿。这一会儿的功夫,不仅给自己定好了一位帝师,还要给自己定好皇后了。
他全神贯注, 下意识地就侧身去聆听书房里的说话动静。可不知他的细微行为, 留在远处站着的周嘉漠眼里,那就是新君的密谈内容让他也绷不住了。
周嘉漠学者是太想知道新君是与谁、在谈什么了。
书房里, 张惟贤对上新君诚恳的、挂着两大黑眼圈的稚嫩面孔, 在心里叹气。
“陛下, 臣之所以能掌握禁军和五成兵马司护卫好京城安危, 只因为臣从不参与朝廷的任何党争, 那些文官也就不来找臣的麻烦。还有一点儿就是臣那幼女家里,因为是这辈的唯一女孩儿, 宠溺娇纵着长大, 与她兄弟们一样好武,并不是那些文臣推崇的三从四德、能够母仪天下的闺秀。”
朱由校听得是这样的女孩子, 心里更坚定了。
“国公想想这百来年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就是文臣推崇的?他们自己给儿女相亲、娶妻,还要考虑门当户对。唯独到了皇室这里,老朱家的所有男丁、女子,只能婚配身家清白的良家子。等五郎长大的, 我非给他选个尚书的女儿不可。”
张惟贤笑着劝说新君,“结亲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陛下不可勉强与人的。”
朱由校点头,“国公说的对。不过这天下间, 也没有比我们兄弟更好的儿郎了。朕才定了孙如游来与我做帝师,国公是否愿意抽点时间教导我武学呢?就是用来强身健体也好啊。”
这强身健体的理由,让英国公不好推拒。